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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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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眠

大秦的兵驛郵驛經過上百年的開闢和修繕,在全境形成了一張縱橫交織,經絡密佈的網。

一路向西再向北,途徑絳州,潞州兩地的兵驛,它們坐落的地方夾雜著私人開設的旅館食肆,氛圍還算熱鬧,從錦州兵驛開始,人煙逐漸稀少,長安滿城的楓紅過渡至此,成了一片枯黃褐色。

行至幽州時,一場凍雨降臨,數日不歇。最終抵達武州兵驛時,雨凝成了雪。

銀子搖著尾巴沖天叫了幾聲,伸出舌頭舔鼻尖上的一抹白,唐頌仰面,透過席帷望天,邊境的冬天已經到了。

下馬後,她輕輕打了個噴嚏,秦衍走近她,把她的手握入自己掌中問:“冷不冷?”

“冷。”唐頌笑著點頭,“靖王殿下要一直給我這麼渥著。”

秦衍垂眸頷首,“好。”

此時無風,雪落無聲。唐頌嗅到了獨屬於邊境的那種凜冽的野的氣息,如果說它有具體的肉體面目,那便是面前之人,秦戎鉞。

他眼睫低覆著,雪絨乘虛而入,將它們描白一線。他耐心沉默著,搓暖她的手。

好靜,只有她和他在的當下,好靜。靜得使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靜得好像一瞬的光陰都拉長了跨度。

他的頭發又白了,有時候雪和月是一樣的東西,她不禁想。在長安,她沒有這樣的閑暇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殿下!”兵驛中走出一人,認出靖王後怔了下,忙又道:“知道您要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呢!這樣快!我這就差人回武州通報!”

秦衍阻攔他說,“不必費腿腳,今兒個歇一夜,明兒我們自個過去。”

此人是武州兵驛上的驛長,他帶著部下跟靖王一行兩人打過照面,迎他們往兵驛裡入,天色已近傍晚,驛長提議說:“今年這雪來得可早,早半個月呢,夜裡若起了風,那難頂的滋味兒,嘿!卑職給殿下、唐司長您二人備炭去。”

唐頌、秦衍一同說:“不必破例,時候還沒到。”

北境苦寒,但冬日用炭跟京都是一樣的定例,十一月中旬方可用炭。邊境的炭價如金價,兵士們用之取暖時無比珍惜。

面前兩人都是從邊境長起來的,最能體會此處的艱難之味。驛長笑道:“那就多謝您二位給省著了,晚上吃什麼?卑職管飽。”

秦衍道:“現有什麼吃什麼,不挑嘴沒忌口,有羊肉的話最好。”

“巧了,”驛長笑道:“前兒個剛殺了只羊。”

於是兵驛上的眾人在晚間吃上了一頓羊肉湯餅。院中燃著一大叢柴火,雪落入其中嗶剝嗶剝地響,眾人捧著碗在簷下坐滿一排,雪花落入其中凝成油潤的脂。

“有句詞怎麼做的來著?”驛長笑道:“我將它改上一改,雪沫乳花浮湯碗,人間有味是羊羶!”

他的一個部下起鬨道:“改的好!您半個東坡了!”

眾人聽後哈哈大笑起來,呵出滿口的白霧,它們隨著笑聲遊蕩在天地間。

用過晚膳,驛長帶著部下們去掌燈、佈防,簷下只餘兩人,燈下的雪影密密叢叢,在靜謐的夜晚撲簌撲簌地落,銀子乖乖趴在階邊,望著一地白銀堆積。

“秦戎鉞。”

“嗯。”

“這裡的飯食比長安的好吃。”

“頌頌。”

“嗯。”

“下次你帶我去河州。”

“好。”

他回眼視向她,她抬眸,雪絨沾滿她的睫毛,上下輕輕地顫。身處長安時,她像獸,時時警惕著周圍,被迫參與廝殺。在這裡,她放下了一切防備,眉間平展,眼含平靜,甚至流露出一絲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