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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之墳冢
平康二年,八月初八。
醜初。
唐頌猛然從睡夢中驚醒,雨聲依舊,洩洪似的砸在氈子上,刀剌似的尖銳刺耳,她瞬間睡意全無,起身披甲,用刀鞘挑開一道門簾一道水簾,走出營帳。
大霧彌漫,夜寒四起,竄進鼻腔裡直往上頂,嗆得她心肺發酸,唐頌輕咳了聲向前走,霧氣中忽現一人的身影,兩人擦肩而過時相撞在一起,那兵員看清她的臉後,忙躬身向她請罪,唐頌擺擺手道無礙,繼續朝前走。
夜間的光火透不過濃重的霧層,那些匆忙奔走的人影在彼此的視野內模糊不清,兵將在行軍時永遠處於枕戈待旦的狀態,難以好眠,他們就像是疆土震動時起的那層寒慄,機警、敏感,有所預知。
一路走出河州道的營地,直達涼州城門處,一隊人馬由西至東飛奔到來,梅向榮打頭,勒馬沖著城頭上吆喝:“突厥人馬出動了,約五萬!西灣烽堠已失!”
簡潔明瞭的一封軍報一級一級往下傳送,各處軍營中開始擊鼓鳴鉦,唐頌回身,疾步而行,返回她的軍營中。
西灣烽堠位於涼州以西三十裡處,是吐蕃一方撤軍時,歸還大秦一方的失地,近兩個月,梅向榮帶兵二百人在西灣烽堠上瞭望佈防,如果突厥選擇進軍,那麼必經此處,而他們這二百人是難以同對方五萬人相抗衡的,烽堠本身的容量有限,無法在其中安置更多的兵馬,況且烽堠主要起到偵察之用,儲糧兵備不便大量囤積,如此一來,遭遇險情時,舍棄該地是上策,只要人員能夠成功撤離,即可將傷亡損失降至最低。
然而,烽堠是行軍隊伍的最前線,是他們瞭望敵情的眼睛,失去這處高地,那麼之後,大秦一方便只能選擇平視前方,偵察的視野範圍將大面積收縮。
讓出陣線最前端的烽堠,即使今日突厥的五萬兵馬再無所獲,無疑也是收益甚多的一方。而今夜大霧,貪婪的一方兵馬絕不會放棄從混沌中索取鮮血頭顱的機會。
半刻鐘未到,一抹龐大的暗影從白霧出探出利爪,撲近涼州城門前,如它所窺探到的那般,涼州城前方駐守著大秦一方的四道軍營,在它的意料之外,那四道兵馬的布陣遠比它想象得整齊,他們沒有倉促列陣的痕跡,它到來時,他們已經嚴陣以待,四道兵馬的旗纛在暗夜中若隱若現。
撩開那簾雨霧,雙方便可看清彼此真容,但是沒有人提前出手,雙雙都在耐心隱忍,相互窺視、試探。
平日裡訓練有素的戰馬,在極度緊張興奮的驅使下也是會逐漸失去耐性的,它們在轡策籠頭的束縛下不能揚頸嘶鳴,於是放縱自己噴出熱烘的鼻息,蹄足紮進泥地裡攪渾一處水窪。
此時,它們不會受到主人的苛責,因為它們的情緒是戰事一觸即發的先兆,它們的躁動是引燃戰事的火石,主人一時的安撫只是在安撫他們自己,終究會縱容它們向前沖鋒陷陣。
暗夜同樣孕育著萬物,它們通常帶有光亮的特質。
比如,獸眼。
比如,火種。
狼群飛躍起身時,連城弓弩射下箭簇。戰馬終於可以在此時發洩出它們的聲音。
金屬的尖端與冷盾相遇,有乘虛而入者,有折頸者,它們被新鮮的血肉吞入,再無歸途,它們封死了一根根脈搏的跳動,無怨無悔。
狼眼中倒映著無數的箭簇,它們伸張羽翼滑行,像成群結隊的飛蝗,叫囂不止。獸心被刺穿,翻倒在地,它的同類們會踏過它們的屍身,張開獠牙,去撕咬吮吸血管中的腥甜氣息。
這個長夜逐漸不那麼冷了,溫熱的血液淋漓潑灑,在水霧中蒸騰,下起了一場血雨。
每個人都像是浸在濃稠血漿中的一把刃,剖開創口,又被血漿腐蝕到發鏽,冷熱交織,每個人都在腥熱噴濺的一刻喘息,在陰冷澆淋的一刻戰慄。
狼獸蜷縮脊背,微弱的哀鳴,一把橫刀斬滅它眼中的光芒,將其遺留給雨水,它們會澆滅它眼中的幽冥。
五萬人馬選擇撤軍時,像一隻墜落的風箏般笨拙,它的兩翼失去風的託舉,極易被摧折,一把橫刀追來,向它骨骼最為薄弱的地方揮刃。
唐頌在那一刻,從雜亂的雨聲中辨別出突厥五萬兵馬側翼處筋骨斷裂的聲響,創口暴露出來,無法複位,她握緊刀柄馳馬縱橫,將剖面撕裂開來,深入,再深入。
血汙濺滿她的臉,雨水一時也沖刷不掉,她屏息,一味的冷漠的深入,剖解那些彎刀構築的組織,使之傷痛,使之潰逃,使之死亡,之後他們會腐爛,像她的父親,像她的哥哥一樣,再不複生。
大霧壘起一座碩大的墳冢,雨水做它的幫兇,無情的唱和著一曲哀樂,它們欲圖使所有人葬身於此,拿它們的性命作為貢品,獻祭於天地。
她勒緊玉旌的轡策,向前廝殺,水霧深處有一人馳來,他駕馬經過她,與她擦肩而過,她調轉馬頭,回眸去追他的背影,他的目光早已望穿阻礙,等待著,同她相望。
深埋霧裡,她無法預料下一刻突現在面前的會是什麼,也許是利刃,也許是狼心獸面,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會遇到他的那雙眼眸。
同他相遇意味著,河州道切入突厥軍陣右翼的兵馬同武州道切入突厥軍陣左翼的兵馬實現了彙合。他們剖開了突厥五萬兵馬的腹心,並且將其攔腰折斷。如此,突厥軍陣後方約一萬兵馬將被徹底封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