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冽婉轉卻異常鎮定的聲線縈繞耳際。
她果真是一如既往般不予人絲毫回絕的餘地,又精心替旁人思全後路,不叫人有一絲後顧之憂。
顧三隻覺得喉間異常酸澀,好似如鯁在喉。
“好——”顧三斂下異樣心神,瞬息間豁然笑道:“明日午時,侍衛交替換班之時,我自會安排你入重華殿,屆時你只有一刻鐘時辰,一刻鐘後,侍衛會例行入內檢查。”
薛海娘聞言只覺心頭一震,下意識抬眼與那侃侃而談之人視線相撞,眸光交替間,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輝的眸好似抒寫著無奈。
他,想必是自今兒瞧見自己留下的標記時,便已思全策略。
“你好生回去歇著吧。”薛海娘下意識往一側撇過頭,幽灰色的瞳仁眸光爍閃,躊躇一陣,見顧三未予答覆作勢提著挑燈正欲離去,繼而又道:“如今我與梁美人皆身處困境,你顧三未落井下石,他日若我與梁美人脫離如今這囹圄之境,定不忘今日之恩。”
薛海娘瞧著他步伐一滯,他揹著身,卻迎著皎潔月華,她原是微垂著首,是以映入她視野內,僅是那纖長挺拔的影子,隱隱可見因風而浮曳的下襬。
耳際縈繞,卻是他低沉而醇厚的嗓音,坦露著彼時薛海娘尚且道不明的意味。
“昔日顧三無用武之地時,是小姐令人打點宮中上下,顧三才得以立足於皇城守衛軍中,顧三如今所得皆是小姐昔日所賜,今日小姐身處囹圄,顧三豈有不報之理。”
薛海娘怔了怔。卻如實道:“昔日我指點你入宮當差,無疑是為日後宮中立命多一層屏障罷了,昔日我尚且是尚書府嫡女,再不濟亦是入宮參選秀女,可如今我僅是處境尷尬的微賤侍女罷了。”
頓了頓,瀲灩鳳眸氤氳一片挫敗與落寞,唇際上揚,揚起一道譏嘲笑弧,“終究是我低估了這后妃間不見硝煙與血汙的爭鬥……”
薛海娘還未道罷,那醇厚而低沉的聲音復又響起,且伴隨著他漸行漸遠的穩重步伐,“小人願以身家性命擔保,以命相護,不離不棄。”
幽灰色的瞳仁一陣收縮,氤氳開一片皎月星輝般的眸華,循聲望去,視野所觸及之內僅餘下一抹玄色,以及邊際衣袂隨風揚曳。
周遭莫名靜了下來,冷寂得一如薛海娘初來之際,可這一回她並未惶恐地環著纖臂,那醇厚低沉的男性聲線好似仍瀰漫空中,久久未散。
“冬月廿一,雪花紛飛,寒風凜冽,一如今日。秋水居中,顧三向薛海娘起誓以命相護,不離不棄。”
冬月廿一,臘月廿八。原是不知覺間一載已悄然逝去。
這一番出行不得不小心翼翼,槭樹亭到了冬日雖然極少宮人往來,可難免撞上例行巡視的侍衛,若是暴露行蹤,莫說是解救梁白柔,便是自身也難保安危,並且還會累及軒閣……
溫醇親和的聲線好似縈繞耳畔,難得蘊著些許憤懣與嚴厲,絲毫不留情面地告誡她莫要牽連如今尚且身陷囹圄的他。
千里迢迢遠赴他國為質實非易事,且北辰旭又曾是萬千尊榮集於一身的帝子,仙逝皇后嫡長子,如此光環定是叫他自生來便是比旁人高高在上,如凌雲端,如今一朝跌落塵埃,剝去往昔屬於他的華服與皇冠,任人*。
此情此景,她曾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