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六月的天氣,一陣好一陣壞,特別是夜裡。
好時星空萬里、彎月高懸,壞時疾風驟雨,電閃雷鳴。
剛打烊,崔二關門的時候望了望天,轉頭提醒,“記得把院子裡掛著的衣裳收回來,今兒夜裡有暴雨,指不定還要打雷。”
這話一語成箴。
含釧剛躺下,便聽見窗欞外雨滴灑落滿地的聲音,如鬥米灑落在木桶,一顆一顆飽滿而結實地砸在豐收的木板上,又如一隻又一隻即將進入明爐肥美壯碩的鴿子飛累了停留在屋簷牆角,沒一會兒就聽見天際盡處“轟隆隆”的雷鳴聲,天空裂縫透露出的明亮閃電劃破細而密、長而光的雨簾,直直地透進東廂的窗欞。
含釧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趿拉鞋將窗戶板闔上一半,回到床上還沒睡安穩便聽見門口“咚咚咚”幾聲劇烈的敲門聲!
含釧一下子驚醒過來,披了件外衫出迴廊看。
一推開門,就看見拉提拿著刀往外走,身後跟著畏畏縮縮的崔二。
鍾嬤嬤也被驚起來了,披了件素衫,靠著門往出看。
“拉提!”含釧把拉提喚住,“拿刀做什麼!”
拉提拿著刀比劃了兩下,寒光閃閃的,看上去怪嚇人,又指了指門,眼睛綠油油的,像一頭狼似的。
小雙兒靠著鍾嬤嬤,聲音有點抖,“拉提是怕又像上次那樣,來的人不好!”
噢。
含釧明白過來。
那回,裴七郎上門擄人給小拉提造成了巨大的陰影。
誰來擄人,還使勁敲門呀?
是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來幹壞事兒了?
含釧招招手,把拉提攔下來,撐了把油紙傘穿過迴廊,隔著門板問,“來者何人?”
許是聽見裡面有聲音,門外那人尤為激動,聲音發著顫,卻陡然提高了聲量,突兀的高聲在靜謐得顯得單薄,“釧兒!是嫂嫂!是你嫂嫂!”
崔氏的聲音。
大雨夜的!
含釧正想開門,卻被拉提一把拉住。
小夥子眼睛裡藏著幾分魚死網破的戾氣。
拉提手往下摁了摁,小雙兒在旁邊解釋,“請您稍等等!”
拉提轉身冒雨鑽進了院子,拿了支梯子靠在牆上爬,貓著頭四周看了看,隔了一會兒才衝含釧點了點頭,示意可以開門了。
噢...
這是害怕崔氏只是幌子,還有人打伏擊呢!
含釧心有慼慼然,她也敢沒想到這些事兒,就算被裴七郎擄走過一次,她還未吃一塹長一智...得了拉提首肯,含釧將門板拉了一條小縫,崔氏便藉著這條縫拼命鑽了進來,一鑽進來便“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小雙兒將油燈往前送了送,藉著昏黃的燈光,含釧這才看清崔氏的樣子!
渾身溼漉漉,穿著一雙溼透了的布鞋,頭髮絲兒緊緊貼在頭皮和麵頰上,雙眼腫得跟核桃似的,手也在抖,腳也在抖,跪在地上好歹還算找到一個著力處,整個人似是有了主心骨。
含釧心頭閃過一句不好,趕緊讓小雙兒扶起崔氏,語聲快極了,一句跟著一句,“怎麼了?可是大郎君出什麼事兒了?早上去瞧他不還好好的嗎!”
只見崔氏哭得嗚咽靠在小雙兒身上,連連搖頭。
含釧有些發急。
白爺爺呢!?
白四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