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深夜送來白玉項圈一事,無人知曉。
但,含釧滿臉是淚地被人從福王府中抬出來,曹家宅邸進進出出了好幾位大夫,這幾件事連在一起,卻在北京城鬧得滿城風雨。
皇子去北疆,已是公開的秘密。
市井中風言風語,多了很多猜測。
事到如今,聖人手一鬆,放開了對皇子行跡的管控。
有些聰明的人家嗅到了背後的隱秘,紛紛猜測是否是曹醒一行陷在了北疆回不來了,更有聰明的人家去挖二皇子背後的龔家,發現龔家前幾日從清河老家的私兵裡將全部騎兵秘密排程甘肅,還有更聰明的人家想著方兒給三皇子與如今掌管西山大營的曲賦給禮、搭橋——
老二和老四回不來了。
誰最有可能繼承大統?
總不可能是隻知賞花作詩的老大吧?
也不可能是毛兒都還沒長齊的小八、小九吧?
還能是誰?
還能有誰?
不是所有人,都沉得住氣的。
端王府門前,一時間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態。
嗯...
這些話當然是聽旁人說的。
來人是瞿娘子,聽說含釧病了,特意熬了道很不錯的湯盅,抱著小半歲的兒子,叩門上曹家來探病,拎著食盒剛一進屋便見小姑娘側身躺在床榻上,眯著眼,身上隨手搭了件薄薄的素錦綢,腳邊燃著安神靜氣的紅泥爐鼎香,瞧含釧雖瞧上去病懨懨的,但氣色精神頭還算不錯,瞿娘子便也放心了,拉拉雜雜說了一大通。
“...聽說你病了,你師傅叫我來看看你...凡事呢,不到最後一刻,誰又能說清楚呢?您哥哥在北疆,皇帝老兒的兒子還在北疆呢!他還能不要自己兒子了?!”瞿娘子抱著蒙著頭的小崽子,遞到含釧跟前來,示意含釧抱一抱,“往前沒生修哥兒時不覺得,如今生了他,我能為了他,不要自己的命!你且放心吧,皇帝老兒兩個兒子都在北疆,爬也要爬去把自己兒子叼回來,到時候你哥哥凱旋而歸,鬧不好還要加官進爵,你們曹家就當真是在京城紮下根兒了!”
小白團子身上奶香奶香的。
含釧自然接過來抱在懷中,看瞿娘子的眼神很溫暖親近,“如今願意到曹家門來的人,都是至親至友。”
前兒個是左三娘上的門,兩隻眼睛紅得跟核桃似的,一來便拉著她,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哭完,一口氣灌了一大盞茶就走了。
倒把含釧鬧得很懵。
張三郎給含釧薦了位慈眉善目的老太醫,自個兒沒來——含釧能理解,齊歡也擔心著自家哥哥呢,張三郎這時候恐怕還得面對一個哭啼啼的新嫁娘...
昨兒個黃二瓜,黃記裝修鋪的大老闆克服對豪門世家的恐懼,遞了帖子過來,在水芳小姑娘的監視下進了內院,陪著含釧吃了兩盞茶。含釧見這小夥子褲腿上乾巴巴地沾著泥點子,讓他拿了好幾匹布帶回去做衣裳。
今兒一早,曹家門口多了一大筐的蜜柚、脆心蘋果、沃柑,一問才知,是東郊集市賣肉的賈老闆大早晨拖過來的。
還有“時鮮”,這幾日天天送餐食到內院來,換著花樣做。
阿蟬同含釧說,白爺爺一夜之間頭髮白了一大半,直說她命苦...
含釧想著,低頭揉了揉眼角,把眼淚逼了回去。
她命不苦。
她富貴時,這些人從未想過在她身上有所求。
她略顯落魄了,這些人卻全都來了。
有這麼一群人,是她的福分。
瞿娘子握住含釧的手背,面色欲言又止,隔了一會兒方輕聲道,“...要做好打算...”神色顯得很為難,到底吸了口氣,心一沉,說出了口,“若你哥哥當真...阿彌陀佛,童言無忌,當真回不來了...你和你祖母一定要把悲傷收斂妥帖,孤女老寡,必定要吸取我們家的前車之鑑,莫要引狼入室...”
前些日子,瞿娘子父親最終撒手人寰。
瞿娘子接管了留仙居的所有事宜,那個心野胃口又大的贅婿被瞿娘子送到了通州莊子上。
這都是瞿娘子的肺腑之言。
含釧輕輕點了點頭。
兩個人又說了一通,含釧沒多大談興,連續發了好幾天的熱,如今這才將熱徹徹底底退了下來,渾身又軟又酸,墊了個軟枕在身後,聽瞿娘子絮絮叨叨地說了很長一通話,在最後,瞿娘子同想起什麼似的,緊攥住含釧的手,“這幾日,若是無事,你便將‘時鮮’關了吧。”
含釧不明所以。
瞿娘子埋了埋頭,“端王府上,誒,就是那位新進府的,出身富康大長公主府的張側妃,如今藉著端王受寵熱灶的東風,很是耀武揚威——昨日,許是聽聞咱們倆要好,派了好幾個混子到留仙居來,一人一桌點一個菜,佔了位子慢條斯理吃飯,誰若去勸,便被劈頭蓋臉一頓排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