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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1)

知道真相後的阿維表現得和當時的我一模一樣,她喝光了杯子裡的飲料,“真是想不到。”

誰又能想到呢?

很多年沒有見過雪了,很多年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寒冷了。

記憶裡最大的那場雪是小學畢業那年。南方的冰天雪地很稀奇,我們欣喜地望著屋前的柳樹掛滿了鼻涕似的冰溜子,凍住的池塘也成為我們一期一會的溜冰場。

時隔十年,一場大雪飄然而至。它喚醒了我對那年的記憶,同時還把我的傷疤凍得生疼。

離開他以後,我從其他地方不斷地尋找美好回憶來試圖替代痛苦。人在精神最脆弱的時候最能識別善良,我把那些平日裡再尋常不過的舉動認定是對自己的善意,用它們來填補自己缺失的那部分愛。它們很管用,被我用來當作安撫自己的創傷藥。回憶是情感裡的毒藥,既能救人,也能害人。當陷入情感的旋渦無法分清是與非時,我抓住了四面八方朝我扔來的繩子。

十年前,我和尋安遊弋在結冰的池塘裡。我們停在了湖中央。父母很擔心,說我們站在了冰面最薄的地方。我很害怕,緊緊地抓住尋安不敢動。他沒有放棄我,讓我倒數“三二一”後一起離開。幸運的是,冰面沒有破裂。

尋安又和我回到了那塊冰面,周圍還站著從寒。尋安把我推開,他說自己要和從寒同歸於盡。

我不能看著他們就這樣墜入冰窟。周圍是如此刺骨的寒,我在冰面上摸索,找到了一根木棍。我用它拼命地敲打腳下的冰面。

噩夢把我驚醒,我褪去額頭上的冷汗,心想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一個夢。

“你又夢到他啦?”小雅還在熬夜學習。

我嘆了口氣,當做預設。離開他已經快一年了,我每天都會夢到他。每個夢裡他都把我丟在一邊,我只能看著他和尋安用一種奇怪的疏離眼神望著我。我知道是自己的心理出了問題而不是其他,他們怎麼捨得傷害我?

“對不起,我喜歡的人不是你。”

“謝謝你,但我喜歡的人不是你。”

……

每天我都要重複這樣的夢魘,這樣的鬼話每天都要聽他說好幾遍。可是沒人耐得住性子聽我每天描繪相同的夢境,我只能在醒來之後的漫長心悸裡顧影自憐,世界上又少了一個愛我的人,這值得我意志消沉嗎?

尋安告訴我真相的第二天,我趁熱試探了他。

他在好幾個月前就跟尋安攤牌了,我不知道他怎麼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牽我的手,擁抱,親吻,他是怎麼做到對一個自己不愛的人親密?難道一直都把我當成另一個人對待嗎?真噁心,我每每想到這個都能反胃。

他前一夜好像淋了雨,我明明把傘留給了他。

“你替我給他吶喊助威。”尋安晚上有表演,但我實在難受,說頭昏眼花也不為過。從寒最近的精神狀態不太好,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哈欠打得沒完。我向他約定以後大家都有空且彼此想念才見面,這是我唯一想到能緩解他疲憊的方式。

“為什麼?”他聽完很激動,明明眼睛裡佈滿了紅血絲。

我抱住他,說自己是因為看到他這樣很心疼,而且我也該找點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不能把時間都花在戀愛上。

“你不喜歡我了。”他自說自話。

“沒有。即使我們在戀愛,但也不應該放棄自己獨立的人格不是嗎?”我讓他看著我,不要陷入悲觀裡。

他的樣子更加證明自己的意志力薄弱,才會什麼都聯想到極端的黑暗面。但我應該好好跟他說這些話,至少不能表現出他所認為的“不愛”。我解釋自己正是因為在乎他才做出這樣的決定,照做能讓我們的關係維持得長久。

聽完我的理由並沒有讓他好過,他抱了我很久,說自己會擠出更多的時間陪我。

“我不需要你陪。”禍從口出,我知道這句話給火上澆油了。

他生氣了,因為他清晰地往後退了一步。我想跟他解釋,他卻說自己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們都有些衝動,話說多錯多不如不說。我讓他冷靜之後再跟我聯絡。還幫他把傘撐開,看著他離開視線我才進去。

可是第二天他還是沒有聯絡我。打給他的電話也是室友接的,他告訴我從寒淋了雨,發燒了。

我心急火燎地趕到他的宿舍,他的室友全都識趣地為我們騰出空間。從寒閉著眼,也許還不知道我正踩在凳子上觀察他。他的額頭上冒了很多汗,我用手帕幫他擦了好幾遍。這塊手帕還是他送的,不知道是不是學醫的都有潔癖,他給尋安也買了一塊。

我看他的桌上開了一盒退燒藥,猜測是他的室友喂的。害怕把他吵醒,我只能坐在他的位置上等著。他睡得很不安穩,床板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聽得我愈發內疚了。我責怪自己昨天沒有把他安撫好就讓他一個人離開,他一定沒有聽我的話好好打傘。

桌上還擺了一張我們的合照,高中時候拍的,裡面還有尋安。看來他有經常擦拭,原木鏡框泛著微光,摸起來也很順滑。他的書分門別類地碼放在架子上,最近攤開的是一本關於神經內科方面的書籍,我隨便翻了幾頁,卻一下子勾起了興趣。

床上的動靜漸漸小了,從寒發出微微的鼾聲。

書上沒有關於治癒“缺陷症”的具體療法,都是由淺入深的理論。我大致翻完了整本書,一看時間,快中午了。我又看了眼從寒,他已經止汗了,面色也沒有之前蒼白。我嘗試叫醒他。他的眼皮顫動了幾下才睜開,見到是我有些意外。他撐起身子坐起來,讓我不要踩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