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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下)

一個禮拜後,尋安回來了。

我透過那位新助理的動態,定位尋安的蹤跡。於是我剛出現在酒店門口,他就到了。

“你黑了些。”

助理小汪連忙接話,“真虧那導演想得出來,讓尋安追著太陽跑,一追就是好幾個小時。”

“是在演……夸父追日嗎?”我想起這出神話。

小汪被逗樂,前俯後仰笑了好一陣,被尋安猛地回頭抑止。尋安表情柔和了些,但嘴裡卻盡吐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話。

“我累了,要休息。”

我一路尾隨他到了房間,小汪稱還有事要先走,我對他表示感謝並讓他放心,稱我會照顧好尋安。

聲音在無交流的空間裡放大。我聽見尋安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完後,把杯子放在桌上時的動靜。我坐在席夢思上,下半身消失在了柔軟裡。我乾脆把鞋一脫,盤腿任自己深陷進去。我的身子被靜謐一點點埋沒,尋安始終一言不發,漸漸地,我感覺自己只外露了一個頭。

這種氣氛是對我工作了一禮拜後恰到好處的總結:無話可說。

“尋安,你坐我邊上來。”我伸出兩條胳膊,招魂似地想把尋安引來,其實是快要溺水亟待救援的呼救姿態。

他老實向我走來,我貼心往旁邊給他挪位子。但他挺不樂意坐下,我一把拽下他。他一坐下我就被彈起,瞬間給救上岸。我們彈上彈下,等到風平浪靜了,我告訴他,“你得幫姐姐脫離苦海。”

是真的苦,我沒辦法工作,我太自私,捨不得為社會做貢獻。

“沒人讓你工作。”尋安的氣還沒消,吐出的聲音針扎似的令人難受。我沒想到能讓他排出濁氣的主意,我只知道,被堵住的便池長久不通會有礙周遭服務範圍內的所有人群。

我什麼輕賤的活都敢嘗試,可幹活之前得有點脾性。我一把勒住尋安的脖子,把他放倒,肢體旋轉180度壓在他的身上,威逼他工作時帶著我一起。

“我……已經有助手了。”被鎖住喉嚨的尋安擠出幾個字,我明顯感覺到他喉腔產生的震動。

我稱名人不嫌助手多,何況我是他知根知底的親姐妹,肥水不流外人田。說話的時候,我的上半身是逐步向他越傾越近的指標。我的下巴支在他的額頭上,力的相互作用讓咱倆都疼。我稱之為以身試法,使被我懲罰的犯人感受到公平,這又叫動之以情,於是他們能乖乖就範。

尋安的毛髮隨著我的鼻息浮動,我一時用度超額,猛吸了一口頭髮。他的頭髮散發著獨屬於個人特質的清香,沒有絲毫油膩,誘我又吸了幾口。偶爾精神起來的幾根頭髮絲會讓我鼻孔發癢,我騰出掐脖子的手撓撓,口鼻也做做伸展運動,這才抑制住了噴嚏。

我明顯感到自己的下巴麻木,尋安始終沒服輸。唯一能讓我確認身下不是攤著一具死屍就是他呼在我脖頸上的熱氣,我希望他一直呼,不要吸,吸的時候會帶走熱量,我的身體隨著他的呼吸舒展緊縮。

裝蛤蟆真是累人,任何姿勢都沒躺著持久。我起身自顧自地躺到一邊,故意背對著他。我悶聲哭出來,還是嘴裡嚐到了鹹才得知。這場眼淚流得沒理由,是因為自己踏上又一個成長階段太過艱難,還是被向來言聽計從的尋安難得反叛相對的委屈……我漸漸哭出聲來,聲音越來越大。我一邊哭一邊訴,輸出一些沒有邏輯不明所以的亂碼,並對床打拳給哭聲來些節奏。

可躺在床上哭真是不持久,人不能裹著舒服裝難受。我可能是累了,結局卻是被自己逗笑了。我回憶剛才的那出戏,又四腳朝天樂呵起來,臉上的淚漬被笑肌散發出來的能量烘得一乾二淨。

哭的時候我沒注意,笑的時候我轉過身打量尋安。一個激靈,我恢復正常。尋安蜷縮在床的另一邊,他緊抱住自己,延遲了許久我才意識到,床被他的身子抖出起伏。我忙爬到他身邊,把他的身子掰正。他的嘴唇已經發白,額頭上冒出露珠似的汗。

“你怎麼了?”我又一次失措,抓住他的手也抖得不行,滲出滿身的汗。我試圖起身找手機打電話,尋安卻死抓住我不放。

我不斷安撫,稱自己只是去叫救護車,一邊和他做拉扯。使出全部的氣力掙脫,我剛回頭,又被尋安抱住。

我被他擁倒,愕止在他的懷裡。

“你不要走,讓我抱一會兒就好。”

尋安閉著眼,看不到我血絲縱橫、勢要鼓出框的眼球。我知道自己那一刻是因為被嚇而不是任何別的理由而不敢動。尋安漸漸平靜下來,我僵硬的屍身卻始終沒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