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堂下,各有一隊手擎火把的嘍囉,挨牆而立。他們手中的火把嗶剝作響,影影綽綽的,映得堂上堂下的眾人面目忽明忽暗。
疤狸子的話音剛落,堂上便喀喇喀喇大響,就見原本整整齊齊的桌椅,轉眼間就東倒西歪、一片狼籍。
卻是有幾個掌盤再也忍耐不住,一個個怒髮衝冠、面紅脖赤,蹚開身邊的桌椅,怒衝衝便朝外闖。
剛才那新晉掌盤大哥,此刻目眥欲裂,填膺的怒火,似已燒得他的胸膛都要炸裂開來。就見他大步流星地往外闖,兩手大開大合,噗嗤一下,撕開了胸襟,露出毛髮森森的結實胸膛。
這還沒完,他那虯髯糾結的頭顱霍地仰起,發出一道聲震屋瓦的長嘯,猶如受傷的野獸在嗥叫,其勢懾人心魄。
堂下牆邊的那一隊手擎火把的嘍囉,見大小掌盤們走過,連忙動身,一一跟上。
“唉,等等。咳咳……”這時,堂上忽然響起一陣猛烈的咳嗽。這聲音並不高昂,說來奇怪,眼見就要走出門外的大小掌盤們,居然都聽到了,居然都紛紛回頭。
“眾家兄弟,等一等。”
就見堂上燭火搖曳,玉面鼠端坐神案前,一動不動。他那俊俏的面頰上,既有遺憾,又有欣喜。說話的是他旁邊一人,這人佝僂著身子,顫顫巍巍,正是那長年患病的九哥:
“唉,疤狸子,不過是個半大的娃崽兒,懂得什麼?大夥兒跟著起什麼哄呀?咳咳,大家不清楚那謝先生,還、還不曉得自家十六妹麼?”
寨中上上下下,都曉得這九哥年齡其實不大,只是自從前些年患病以來,整個人都見天兒憔悴,日益蒼老。
“大夥兒好好想一想,依十六妹的相貌身手心氣兒,一般不相干的外人,能欺負得到她麼?”
九哥說到這兒,禁不住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直咳得身體不住地搖晃,旁邊的玉面鼠伸手去拍他背,被他一擺手止住了,他緩了緩,抬眼看了看堂下,伸手招了招:
“回來罷,都想想法子。眼下,駱家這鍋連皮肉帶骨頭的湯,可還差些火候呢…”
“唉,疤狸子,”九哥看著堂下那滿臉懵逼滿身灰塵的少年,嘆了口氣,“你快去請俏掌盤和謝先生,就說我請他們過來議事。”說到這兒,九哥抬起頭,看了看天井上方的天空,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對眾人說,“不消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這麼一陣子乒乒乓乓的,趕去給駱屠戶報信的人,怕都走了好幾撥嘍……”
…
駱家祠堂前的禾坪上,幾堆篝火圍成了一個大圈,圈內蹲著黑壓壓不住蠕動的男女老幼,圈外站著端槍的土匪。
圈內圈外的人,都時時轉頭,去看側面的一排屋舍。
這是馬廄牛欄的位置,此時這裡正上演著一出老鷹抓小雞的成人遊戲。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魚兒,你再不讓開,別怪姑奶奶不客氣。這一隻眼睛,我要定了。”
槍聲仍時時從偌大的屋宇中傳出,火把的亮光裡,謝定鉦警惕地盯著俏飛燕,張開雙臂,護著身後的一對姐弟。
這是一對眉清目秀的姐弟。
姐姐年約二十八九,正衣衫凌亂,蓬頭垢面地跌坐在乾草堆邊,肩頭抽搐著,默默垂淚。
那十三四歲的弟弟,持著一把菜刀,如臨大敵地擋在姐姐的身前。
他的神情十分緊張,以至於手中的菜刀,都像雞啄米似的,不住地起起落落。
剛才,幾個土匪要姦汙這做姐姐的,做弟弟拼命奔上前來救護。
他馬上就招到了土匪們的毒打,姐姐又來救弟弟,糾纏打鬥之中,姐姐拔下發釵子,刺入了一個土匪的眼睛。
眼見姐弟倆就要下場悽慘,路過的謝宇鉦救下了他們。幾個土匪不敢對謝宇鉦無禮,只好向俏飛燕告狀。
俏飛燕訓斥了這幾個土匪,但堅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傷人者必須付出代價。
不加倍償還,這就已經給了謝宇鉦天大的面子了。
可謝宇鉦鐵了心要管這件事,無論她說什麼,都一概不予理會。
俏飛燕惱羞成怒,提出以比武定輸贏。
謝宇鉦答應了。
她萬沒料到,自己居然輸了。
這個看起來像個正人君子的傢伙,眾目睽睽之下,也敢對她大耍流氓。就在她羞愧難當,全身痠軟無力之際。這個流氓就趁你病要你命,兩下就將她掀翻在草堆上,像騎馬樣騎在她身上。也不知道是他的勁太大還是真有功夫,反正,她久久都未能翻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