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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混民國的範兒

山裡不好搞槍搞子彈。眼前這些傢伙什雖是替換下來的,但對牛二來說,卻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了。他又豈能甘心錯失?加上庫裡收拾得頗為乾淨,各式槍支彈藥分門別類,擺放得十分齊整,望去但見琳琅滿目,又一時間牛二倒把眼瞧花了,對俏飛燕說的價格倒不那麼敏感了。

迫不及待地衝上前去,東挑西撿起來,這支看看不錯,那支瞅瞅也好……好容易挑好,才發現自己足足挑了二十來支長槍,五六支短槍,俏飛燕一直冷眼旁觀,對他的心思哪有不明白的,便將俏臉一板,擺出個收攤關門的架式。

牛二無奈,一邊哎聲嘆氣,一邊要從中挑出不順眼的放回去。但這種事做起來,並不容易。

身入寶山,卻只能赤手空回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到了最後,牛二已經步履蹣跚,呼吸艱難,磨磨蹭蹭地將五支長槍捆成一紮,將一百發子彈裝了半袋,又趁俏飛燕不注意,偷了一把子彈掖在腰間。

結賬時俏飛燕嘴角含笑,目光有意無意從他腰間掃過,並不點破,只是告訴牛二哥,她決定替山寨開出一個賞格:目的是留下謝指揮,好怕是一個月也好。說如果誰有辦法,能讓謝指揮再留一段時日,幫助山寨把新隊伍整訓出來,山寨將不惜重酬!她故意將“重酬”兩字咬得特別重。

聽鑼聽音,本來唉聲嘆氣的牛二哥霎時間福至心靈,連忙打蛇隨棍上,涎著臉詢問,這個“重酬”,到底有多重?

這當兒,名滿羅霄的女匪頭子得意地笑了,笑靨如花,音似黃鶯,緩緩地說出答案:短槍五把,長槍二十支,外加五個鐵菠蘿,子彈五百發。

牛二一聽,差點兒背過氣去,好容易緩過神。一邊對俏飛燕千恩萬謝,一邊打著趔趄、扛起槍彈出門,踉蹌而行,看看到了謝宇鉦院門口,跌跌撞撞地闖將進去,悲聲大呼:

“謝先生救命!”

令人意外的是,院裡也在談買賣。

三哥九哥玉面鼠還有虎嫂等一干頭領都在,大家圍坐在石桌前,看著謝宇鉦老氣橫秋、唾沫星子飈飛:

“玉掌盤,讓人說你什麼好?明明一手好牌在手,硬生生被你打成個爛糊……我本來是打算多待些時日,為山寨好好捋捋這些整編訓練的事兒,但被你這麼一攪,我是什麼心思都涼了。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晚了。我是肯定要走的。想到那駱屠戶的靖衛團,我是真想幫你們呀。要是能把這隊伍帶出來再走,我也能少上些記掛。只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現如今那東洋鬼子佔我東北,進窺平津,又在上海灘上虎視眈眈,兩國之間的戰爭,一觸即發。多少事情要做,到處都要人,到處都缺錢,而這時間,又比金錢貴多了!這些事情堆在一起,把我愁得呀,吃飯睡覺都沒了心思!”

“……”謝宇鉦這番高論說將出來,滿院子人俱鴉雀無聲。看看謝指揮這眼量,這胸襟……也就到了這時,玉面鼠才終於有些明白了,眼前這人,壓根兒不屬於這裡,他應該屬於山外那個廣闊世界。相形之下,自己一干人的“美人計”,就顯得太小器了。

“力分則弱,弱則易亡……”想起前些天兩人交談時,眼前這洋學生的語重心長和恨鐵不成鋼,玉面鼠後悔了。一時間,他滿心裡只有一個聲音:眼前這謝先生,真的要走了,真的要走了,整訓的事兒,搞不成了……糾雲寨遲早給駱屠戶吃掉!這可怎麼辦,怎麼辦?

玉面鼠的目光,又一次遊移起來。他多想這時候三哥等人能挺身站出來,對眼前這個洋學生曉之以情動之以利,挽留住他。但是,三哥等人只坐著發呆……院子裡陷入靜默,時間難過得有如骯髒的爬蟲在人身上爬動。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院門處響起:“哎呀,謝先生可真是高人哪,想的都是天底下的事。只是,我也聽那些說書先生說過一個道理:一個屋子不掃,又怎麼能打掃天下呢?眼下,這山寨裡武器傢伙什兒都足,人員心氣也不缺,缺的就是一個像謝先生這樣的高人指點,謝先生,你要沒來也就罷了,既然大家都同生共死過了,你又怎麼忍心撒手不管呢?”

玉面鼠一聽,這是牛二哥到了,心下大喜,回頭望去,見牛二雖然骨瘦如柴,但腰桿兒此刻卻挺得筆直,說起話來也是有板有眼,一時間竟覺得他無比順眼,實是生平可交的一大知己。只是,謝先生剛才已經將話說滿,又如何能轉圜回來?

這時,牛二一邊將槍支放下,擱在牆邊上,一邊走近前來,繼續說道:“哦,對了,我剛剛想明白一件事情,覺著還是要告訴你一聲。不然,我怕你回頭得怨我了。”

“牛二哥,你就別賣關子了,我們誰跟誰呀,什麼事你快說罷!”

“嘿嘿,謝先生面前,哪個能耍什麼心眼,我是剛剛想明白……原來我們清華少爺,只怕也是被那些東洋鬼給騙了,說什麼老師同學合夥辦礦,其實那都是狼心狗肺的強盜說得好聽,這、這是引狼入室呀清華少爺他這是……”

“牛二哥,這個我曉得。上當受騙的不會是他一個,現在有,以前有,以後還會有!有的是真上當,有的是假上當……”

“哎呀,謝先生真不愧是大地方來的,看的就是明白。只是,我剛才聽你說,那東洋鬼跟我們早晚要打仗,清華少爺那礦上的鎢砂,聽說可是造槍造炮用的呀!謝先生,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將那鎢砂拿去造成槍造成炮,回過頭再來打我們麼?”

“這事兒連我都看不下去,謝先生你又怎麼能不管呢?”

“呵呵,牛二哥今天能說出這番話來,著實讓人有些意外哈,”謝宇鉦掃了院內眾人一眼,又看了看他擱在牆邊槍支,心裡觸動了一下,笑了笑,道,“以前,你可不這樣,牛二哥。”

“以前是以前,以前不明白。現在跟著謝先生,好歹沾了些靈氣。所以,你看哈,”牛二也笑了,說著轉身指向那捆擱在院牆邊上的槍支,然後又挺了挺胸脯,聲音高了些,“這陣子得謝先生帶著,各位掌盤也看顧,玉掌盤也賞了些銀錢,要擱往常,我鐵定帶回去買田買地討媳婦,但現下里想明白了,這買田買地討媳婦,也就覺著不那麼緊要了,這不……我都換成這些傢伙什兒,準備回村子裡去,看看能不能拉起隊伍來,試著能不能讓那夥東洋鬼,卷他孃的鋪蓋走人……”

他的話說完,謝宇鉦也怔住了,片刻後又似笑非笑地說:“喲,牛二哥也開竅了?難得呀。只是,你想好了怎麼跟清華少爺說了麼……”

“這……”牛二想起陳清華那副溫文爾雅的相貌,想到陳家的財勢,想起那些衣著光鮮的日本人,他不禁噎住了,緊接著,保長王家貴的身影又逼迫過來,他甚至開始感到,自己將這些槍支帶回去是容易的,但能不能保住,那可是難說了。

“哈哈,理想豪氣干雲,現實重壓如山!牛二哥,這事你現在還做不成。因為,你還沒這心性!”

“我做不成?……”牛二重複了一句,他開始陷入恐慌,喃喃自語起來,心裡的不甘越來越重,片刻後他忽地抬起頭,滿懷希望地看向謝宇鉦,

“你說的對,謝先生。我是做不成。但是謝先生你可以呀!在場的掌盤們哪個不喜歡你?哪個不給你面子……在糾雲寨面前,那些東洋鬼算個球呀,還不是你和掌盤們一句話的事兒?”

牛二越說越興奮,“到時候趕走東洋鬼子,那礦場我們繼續開,東西絕不賣給東洋鬼子,想想吧,手裡頭有個礦,哈哈,那錢來得,可是跟青螺溪一樣日夜不住地嘩嘩響呀,不比做什麼強?”說到這兒,牛二轉向院內眾人,眼裡毫光燦爛,“謝先生,各位掌盤,這買賣……實在做得過呀!”

院內的眾頭領見牛二為山寨說話,自是滿心歡喜。萬沒想到,他說著說著,竟然又扯出一樁買賣來,見他說的有板有眼像模像樣,一個個心裡也有些相信起來,不由得看向謝宇鉦。

謝宇鉦似乎也深覺意外,只見他沉吟了一會兒,忽地一擊掌,目光在院內眾人臉上掃視一週,斜睨著滿懷希翼的牛二,伸出手指虛點著,飈起川普來:

“闊以挖牛二哥,這才幾天工夫,你就說得出這番話來,還真給你撓著癢處囉!看來老子以後也要‘好好雪西,田田向賞’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