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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醉胖

當天晚上馬瀟瀟父女就回去了,馬東山喝得有點多,是另一個人來開的車。自始至終唐瑋都沒有挽留馬東山,只是扛著他扔進那輛白色寶馬裡,是真的直接扔進去。回房後唐瑋一句話不說,倒頭就睡,蘭柔說唐瑋也喝了一點。

馬瀟瀟到了之後給我報了平安,說了一些情侶之間的甜言蜜語,我想她應該是含著蜜睡去了。可我無法入睡,失眠的原因可以有很多,也可以是因為某個人,因為某件事。內心有愧自然無法入睡,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總想著對每個人都好。我總是希望我的心可以大一些,為什麼不能對這麼多人好呢?孤獨地活著……多累啊。

楊偉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給我打了電話,語氣飄飄忽忽,像是飄蕩在望江亭上空的雨雲,總是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落下,如傾盆,如瀑布倒流。

我不知道胖子究竟在做什麼,像是酒瓶裡再也喝不下的酒,晃盪著無法逃離。我在腦海裡勾勒他在深夜的街上游走的落魄,霓虹彩燈像是流浪歌手沙啞的喉嚨,費盡了所有的香菸。

“我終於要放棄了,唐默。”

手機放在枕頭旁邊,楊偉沉默了許久,酒瓶裡的酒也不再晃盪的時候,他帶著哭腔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像是心底有某些一直堅持的東西在一瞬間破碎了,破碎的聲音透過手機傳遞到我的耳朵裡。

“你怎麼了?”

我試探著問,不需要他說,心裡明白就好了,只是找一個理由,繼續說下去的理由。

“我覺得這就像是一個笑話,你明白嗎?一個人拼了命地掏心掏肺,哪怕是一丁點感動都不會有,原來人心真的可以像石頭,她給了你所有的溫柔。”

她是誰,她是聶小倩啊,那個愛哭的姑娘,那個我失去了的姑娘。

“呼……我並不是害怕她鐵石心腸,因為我知道人不可能對別人的愛無動於衷,如果是,那麼就證明那人已經心有所屬,我從頭到尾不過是舞臺上匆匆過去的演員,一個小丑,惹得她流淚的時候露了一分笑,最後的眼淚還是為你流的。唐默,你告訴我,憑什麼,憑什麼你什麼都沒有做缺能夠讓她對你念念不忘,憑什麼!”

酒可以吞沒人的理智,忘卻一切。楊偉說得並沒有錯,我沒有絲毫動容,沒有絲毫愧疚,我為什麼愧疚?聶小倩需要我的時候我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我在。

“你喝多了,回去睡覺吧。”

我想掛掉電話,我討厭他的胡言亂語,像個瘋子。在夜市街燈光球場他已經夠瘋了,他不放棄,對那個不可能的萬一執念頗深,他總說他什麼都沒有,可他明明擁有著一切。

初二運動會,五十米短跑差兩個人,那時候我個子小,但是跑得快。班長人高馬大,和楊偉關係不賴,於是提出讓幾個人試試。那時候正是一個表演慾很深的年紀,總想著讓所有人看到自己的光芒,可能青春期的男孩子都是這樣吧。荷爾蒙堆積過剩,如清晨溼了一片的內褲,被悄悄藏到枕頭底下。

我躍躍欲試,班長只是看了我一眼,覺得我個子小,沒必要瞎摻和,不過沒有點破。高個子都去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從花壇這頭跑到那頭,那兩個大花壇總共大概有五六十米,跑的很賣力。我希望他可以看到,我真的跑的很快,甚至比他們更快!

運動會結束的時候我也沒能上場,我總想著長高,我今年十九歲了,我一直以為人生永遠都是十八歲。

楊偉擁有的,我沒有。

我不想去計較你有什麼我又沒有什麼,他所謂的痴情是甜言蜜語,是節日裡的奢華禮物。我從來沒有送過聶小倩昂貴的禮物,我送過樹葉書籤,送過親手寫的情書。

可能文藝青年都是這樣矯情,深情總在不言中,可你我能懂。往往情不知何起,卻一往而深。

其實楊偉並不是覺得有負情深,不過是付出與收穫不對等罷了。他所謂的深情,與我而言,不值一提。

“我沒有喝多,唐默……我們是兄弟,你知道嗎?那次下雨,她躲起來也不願意接我的電話,明明是你不要她的,我覺得你是個混蛋!你和楊晨一樣,是個混蛋!楊晨搶了夏丹,所以你就要這樣對待聶小倩,是嗎?!”

他咆哮著吼出這句話。

如果咆哮有用,我早就沙啞了喉嚨。

我從未覺得我不是混蛋,快十九歲的少年回憶往昔像是過了幾十年,可偏偏記憶只有那幾年。有人說傷心的日子過得特別慢,所以才說時光易逝的人都很幸福,快樂的人生短暫,不如莎士比亞的悲劇來得有意義。

我困了,楊偉沒用的廢話讓我生了睏意。

如果是面對面,或許我並不會這麼冷漠,我也很慶幸我並沒有與他面對面,至少我不用裝作心懷愧疚的樣子。

我沒有讓楊偉繼續說下去,因為毫無意義,說再多又如何呢?聶小倩還是那個聶小倩,不會為誰而活。哪怕最後聶小倩有了歸屬,哪怕不是我。

掛掉了電話之後我打給了楊光,我問他在哪兒,幸運的是,他正好在蘭城,沒有回家。我把楊光在喝酒的事告訴了他,至於原因我沒有說,只是讓他自己去問,雖然各自心知肚明。楊偉一個人在外面也不安全,有楊光要好很多。我讓楊光找到楊偉後告訴我一聲,好讓我確定一下楊偉還是安全的。

四十多分鐘之後,楊光找到楊偉,帶著他去酒店開了個房間。最後楊光打電話給我,一隻沉默著,話筒裡傳來楊偉嘔吐的聲音,我也可以想象一個一百六十多斤的胖子抱著馬桶狂吐的模樣,有多麼的落魄和可悲。

最後,楊光關上門,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告訴我,他說他在河濱公園找到胖子,他坐在一棵大樹下,抱著江小白,滿身酒氣。

楊光說“胖子一直唸叨一句詩……”

我沉默一會兒,說“我知道是什麼。”

楊光有些意外,說“你知道?”

“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思華年。對月形單望相互,只羨鴛鴦不羨仙。”

我彷彿看到了蘭若寺那個紅衣的女子,只是面目與聶小倩相同,不是王祖賢那個聶小倩,是我愧疚的那個聶小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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