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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秋風

回憶,讓人痛苦。

在某個夜晚,還是某個清晨,我在床上輾轉反側,遲遲未起。然後,我在看到馬瀟瀟微笑的那一刻,忽然間後退,然後躲在黑暗裡。坐在籃球場下,身後就是一陣又一陣歡呼聲,我告訴自己,那並不屬於我。

屬於我的,是這個秋天。

我曾經喜歡春天,可是今年春天的太陽帶來了一場雨之後悄然離去,暮色蒼涼伴著小雨,似乎秋天和春天都是一個樣。我喜歡流江街上小路上飄蕩著油炸土豆的香味,六塊錢一份對我來說實在是有些昂貴,只能看著路過的初中的漂亮姑娘們養眼,算作是另一種消遣。

我猶記得當時的暖陽,照在心上,像是被人擁抱著。只是應該再也看不到秋日的暖陽,中秋過後就是深秋,深秋之後就是凜冬,然後,就是遍佈整個世界的寒冷,令人不寒而慄。

我多麼希望現在就是一個擁有暖陽的上午,然後暖陽在某天撥開雲霧匆匆掃視一眼人間,那麼我就會取出被子曬去前一年的陰霾。忽然間下雨了,我一起的幻想都在這一刻破滅了,雨點不著痕跡打落在鼻樑上,如夢初醒,一切都只是幻境。玉蘭樹還是那棵玉蘭樹,青草還在呼吸,無論在哪個季節,就像是斷橋流水下的鯽魚,冬雪融化時沿著水流前往溫暖的水塘,與另一條等待春歸的魚相遇。

破舊的腳踏車在城蘭中學和風雨裡顯得格外慘淡,沒有我的日子裡這傢伙真的一點也學不會照顧自己。那晚搬著行李在人潮如浪的地體站欣賞對面的風景而弄壞了行李箱,上天真的時公平的,我看到了世間的美景,所以我要支付一個行李箱作為代價,又或許是上帝正好待春來山花爛漫時需要一個行李箱出去旅行呢?

小雨淅淅瀝瀝漫天,剛買的白色休閒鞋染上了汙泥,很是心疼。然後晚會提前結束,後面的幾個節目被取消,我穿過人群去取回自己的凳子,只是我去的時候早已經人去樓空,我猜是潘曉涵他們帶走了。

上個周的時候和韓君瑋,潘曉涵他們坐在火鍋城某個小餐館裡煙霧瀰漫的火鍋面前幹了一杯又一杯,似乎蘭城的酒更加醉人,幾杯下肚早已昏沉,酒桌上的遊戲也慢慢落了尾聲。可人生難得一浮白,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知是酒醉了還是我醉了,鏡子裡紅著臉像是遠去模糊的青春,往事如房樑上的白貓,夜深人靜月上梢頭時分,悄然和這個世界寂靜著,雙瞳倒印月光的輪廓,似刻意觸控。然後如春水不覺的恍惚在眼前,無數個我在身旁,遙望遠方。

我希望有一場大雪,我已經近十年沒有見過雪了。猶記得六歲時坐在火爐旁看著電視,然後窗外開始充斥著白色,爺爺帶我堆雪人,那是我為數不多的美好的回憶。

所以我希望的那場大雪一定要大而急,像是要迫不及待唾沫一切的樣子,然後掩蓋一切骯髒。

我在雨聲裡離開這一切,放縱這一切,人群已經散去,我是最後一個。然後在一樓和二樓轉角的著裝鏡前望著那個落魄的唐默,然後我才明白馬瀟瀟忽然選擇陳觀潮並不是一個錯誤,而且一個十分明智的決定。

過了今晚,這個秋天,就要濃了起來。

所有的分別似乎都是在秋天,可我和馬瀟瀟在夏末相遇,在中秋分離。這是我最討厭的一個八月,沒有之一。

這又是一個雨夜,可教室的燈還亮著,我實在是不想回去了,或許是任建宏還在安排一些假期的事宜。

這是二零一七年九月三十日,農曆八月十二,諸事不宜。

宿舍的被窩像冰塊。

昨日夏丹更新了微博,新男友在北京。她買了一張北京的機票,漂洋過海。

我在被窩裡回憶前一晚上的那個逐漸模糊的夢,還是那隻在花格子床單上高傲的白貓,慵懶地被一雙修長纖瘦的手梳理如窗外潔白的毛,紅色指甲油像是某一刻忽然驚悸不知所措的雙眼之中如干枯核桃的瞳仁。某一刻白貓舔舐爪子時沙啞著喉嚨靠在某個模糊的身影裡呢喃。

“我還記得你。”

然後就是眼前的白,幾多時我近幾分不清虛幻還是現實。

從前我喜歡坐在火爐旁仰著腦袋胡思亂想,希望忽然就會有一陣細密急促的冰雹在夜色中問候著新年,把這當做是是流江給予我的新年禮物。腳底卻柔軟得就像是夢裡姑娘的輕言細語,又如奶奶鍋裡烤的糯米餈粑,都是最美好的事物。

時光走的太快又好像忘了走,好像只是做了一個夢,醒了之後我度過了這個中秋,睜開眼睛就是來年的春天。我不再去想馬瀟瀟,誰也不想了,就這樣。

哪怕寒冬與春天糾葛不清,難捨難離,這場雨異常寒冷,我還是喜歡回龍橋下的川流不息,霓虹在江對岸的都市閃爍,似乎只是一步之遙,介乎山水和喧囂。

大醉那個晚上,穿過各色的羽絨服的環抱,在所有人都蜷縮在被窩裡和遠方思念時,秀兒和琪琪坐在皮質的沙發上,醉醺醺看著我像個瘋子一樣用唱《春天在哪裡》的歡快結束了《探清水河》這個悲情的故事,然後我用蹩腳的閩南語吟誦《魚仔》。

廁所門口意外相遇的姑娘臉上掛著淚,我出來時她溼漉了臉龐,花了面妝,像是受了傷的羔羊,只是簡簡單單的微笑,好多話堵在胸口,伴隨著我一步步撤退如石子落下,在空洞的胸腔裡滾動,最後凝固在我的心腸。

音樂還是在心臟上敲鑼打鼓,血液隨著節奏而律動,死去活來沒有答案的單曲迴圈,一個個倒在地上像個笑話,到底誰才是我?偽善矯情和暴戾冷酷都是這個在地上打滾放聲嘶嚎的我,沉默的時候醞釀著更高的浪潮,煙霧隨著火焰在眼前綻放,在肺部翻滾,呼吸時突出的已經時一文不值的煩惱。

在某個烈日炎炎的夏天,在某個人流不息的街,我用一把匕首殺死了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只是他總是在深夜時淚流滿面來到我的窗前,我怒罵過他的懦弱和膽小卑微。

末了,那個死去的少年還是會來,如果某天他欣然告訴我他找到了他的遠方,那我一定會在春風拂面的時候敬他一杯酒,直到他帶走我兩袖之間的春風,而那時我將不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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