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雲修不知道自己走錯了哪一步,最終竟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珊瑚迫切而又懇求的目光讓他心如刀絞,百里雲修終於真正明白了珊瑚為何會選擇與自己絕別,獨自來到這黑暗之地。
自從有了身孕,珊瑚的心裡就不再只有他一個人了。
她開始像一個孃親一樣竭盡所能地去愛她的孩子,為了這個孩子不再經歷她經歷過的痛苦,她寧願失去自己的生命。
事到如今,如果這個孩子無法平安降生,她的靈魂都不會得到安寧。
百里雲修輕撫著珊瑚滾燙的臉頰,悽然道:“我會幫你把這個孩子生出來。”
他艱難地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從裡面倒出一顆紅色的藥丸。
這是他一路上用來提升體力的丸藥,讓他可以接連數日不休不眠地趕路。
但是人的體力並非憑空而來,也不會源源無盡,服下藥丸之後,會激發全身的元氣凝聚,瞬間迸發出極大的力量,但是長此以往,只會讓過度透支的身體面臨崩潰的危險。
眼下珊瑚命懸一線,這顆藥丸會讓她把所剩無幾的體力凝聚起來,好讓她有力氣把孩子生下來。
但這也意味著,孩子出生之後,她終將耗盡自己的生命,從這個世界上香消玉殞。
所以最終,百里雲修還是選擇了親手結束珊瑚的生命。
他把藥丸託在掌中,猶豫和糾結讓他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珊瑚把一隻手搭在他的手腕上,用溫柔的目光告訴他,沒有關係的。
這顆小小的藥丸,終於從百里雲修的手上送到了珊瑚的唇邊。
珊瑚努力張開乾裂的雙唇,毫不猶豫地把藥丸吞入腹中。
珊瑚深深地閉上了眼睛,虛弱地呼吸著,感受著一股清涼之感從乾涸的口中一路蔓延到心口,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感覺。
然而就在片刻之後,她疲憊不堪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用力地撞擊著她的心房,一團火焰開始在她的身體裡燃燒,癱軟遲鈍的身體恢復了知覺,因為麻木而無法感知到的劇痛瞬間變得無比真切。
珊瑚猛地睜開一雙燃燒的雙眼,嘶啞的喉嚨裡發出一聲震破天際的哀嚎之聲,迴盪在幽幽的地下洞穴之內,刺痛了無數人的耳膜。
其他的魘族人正在被一個一個拉出洞口,聽見珊瑚淒厲的尖叫聲,身體一僵,全部駭然地望向腳下的深淵。
瑭兒顫抖著哭喊出聲:“珊瑚姐姐!”
地上那處空曠的廣場上,阿海正把琥珀從地下甬道的出口拉拽出來,他們的衣衫破爛,滿頭滿臉的塵土,身後早已經坍塌地不成樣子,再晚一步,便是葬身地下的命運。
兩人似乎被電擊一般,同時轉向慘呼聲傳來的方向,臉色煞白,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他們一個大喊“珊瑚”,一個叫著“小山”,人還沒有站穩,便連滾再爬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遠處的高臺之上,有幾十個人影圍聚在一起。
韓墨生站在人群之中,指揮著手下不要發呆,快些把魘族人從突然破開的大洞里拉出來。
正當他把最後一個少年瑭兒拽出洞口的時候,琥珀衝進了人群,半個身子已經俯向洞口之內,要不是韓墨生死死地拉住,他已經跳下了洞口。
“姑爺!現在不能下去!”韓墨生一邊喊人攔住琥珀,一邊焦急地解釋,“那根石柱正在傾塌,咱們腳底下也不安穩,得趕緊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說的一點錯也沒有,伴隨著石柱傾倒帶來的巨大沖擊,眼前的洞口不斷擴大,四周裂出密密麻麻的紋路,再不趕緊離開,就白費這麼大力氣拯救這些魘族人了。
琥珀哪裡聽得進去,咆哮著要去救珊瑚,韓墨生忍受著他在狂怒之下對自己拳打腳踢,大喊著“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把你帶走!”
竭盡全力之下,眾人才把琥珀以及嚇呆的魘族人帶到了廣場之外,仍是不放心,繼續死命地向前跑著。
伴隨著他們逃離,碩大的廣場不住地下陷,傾塌,轟鳴聲震耳欲聾,掩蓋了從地下深處傳來的聲音。
眾人驚駭地目睹著面前的天崩地裂,玄君曾經坐過的高臺垮塌,整個廣場變成一個天坑,還在不斷吞噬著周圍枯萎的樹林,乾涸的湖泊,以及巍峨的宮室連廊,這座荒廢百年的宮殿終於毀於一旦。
寒冷如刀割的厲風將震驚中的人們驚醒,大家這才回過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地底傳來的震動已經停止,這場傾覆終於結束。
滿目蒼痍,讓所有人有一種劫後餘生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