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會說些好聽的,可你這老好人的脾氣,我怕是指望不上你了。”
婦人依舊埋怨不已,男人只是看著自家那個埋頭呼哧呼哧的小丫頭,也不說話。
婦人拿筷子敲了敲桌子,說道:“跟你說話呢,聽不進去了是吧?”
掌櫃的轉過頭,一臉懵懂的表情。
婦人見他這個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嗓門不由的提高了幾分,說道:“我說,你明兒去送布樣的時候順帶和青衣坊提提工價,再這樣家裡怕是飯都要吃不起了!”
男人見她又提這個,顯得頗為無奈。
正埋頭吃菜的小丫頭似乎是感同身受,心有靈犀的抬起來,看著爹爹。
一臉天真的小表情,剛拭乾淨的小嘴又沾滿油膩。
婦人正催促男人該如何去青衣坊加價,沒注意這邊,男人在這個問題上可不敢不搭理婦人,心有無奈,表面上還是得老老實實的看著自家婆姨。
兩人的神情頗像學塾裡的先生弟子。
一個恨鐵不成鋼,一個心有餘而力不足。
小丫頭也不知爹爹為啥不看自己,見孃親那邊正說得激動,她自己伸出小手拿起桌邊那塊白色棉布帕巾,學著孃親的模樣給自己擦了擦嘴,趁兩人不注意,雙手撐著凳面,屁股順著凳子腿滑了下去。
穩穩落地。
身形動作很是熟練,看來平時沒少練過。
掌櫃的那邊正挨訓呢,不妨自家的小閨女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溜下了凳子,這會兒正一搖一晃的繞了半個桌子,從薛掌櫃的背後繞到了門口那邊。
薛同心不在焉,似乎是有些心虛,思忖著這會兒得找自己閨女求救才是。
他眼神一瞟,心下驚駭,座位那邊空落落的,哪裡還有自家閨女的身影。
掌櫃的正自奇怪,剛想轉頭尋找,卻見左眼餘光一閃,一個矮小的身影正搖搖晃晃的向著門口那邊摸去。
門口那邊的臺階上,一個圓嘟嘟的小丫頭抬頭望著夜空,對著天上的星星眨巴著雙眼,水汪汪的眼睛裡彷彿藏著一條銀河。
掌櫃的鬆了一口氣。
婦人好像也發現了不對,見對面自家男人的神情,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門外,瞅見自家閨女此時正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就給心疼的不行,起身上前就要把小丫頭抱回來。
哪知小丫頭倔強的很,死活不願意回屋。
恍若村口的小白鵝見著了發光的螢火蟲,你就算提著它的脖子,它還是要撲稜著翅膀往外跑。
婦人沒有辦法,回屋拿了塊坐墊給小丫頭鋪上。
掌櫃的正託著腦袋看的入神,連自家婆姨插著腰站在一旁都沒發覺。
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婦人正滿臉兇相的看著他,掌櫃的心下一沉,完犢子了。
院子斜對臺階的方向,隔著層層染布的某個屋簷下,一個駝背的漢子躲在陰影裡,眼神兇厲的看著這邊。
也不知道聊了多長時間,燭臺上的白蠟已經下去了一大截。
屋子裡面黑影一閃一閃,燭火隨風搖曳,半開的窗戶那邊吹來陣陣夜風,正自說話的兩人中,男人微微皺眉,起身來到窗戶前。
遠處的天際夜幕中,劃破一道閃電,有道道細微的雷聲遠遠傳來。
婦人起身收拾起桌上的碗碟,時不時側頭看向窗外那邊。
忽然一陣夜風吹來,燭臺上的燭火搖擺幾下倏忽熄滅。
屋子裡頭一片黑暗,院子上頭的夜空昏昏沉沉,不久前還滿是星光的夜空此刻就像是被罩上了一塊黑布,月色不足的前方,連內院裡頭的光景都瞧不真切。
婦人停下手中的動作,衝著男人發火,嚷嚷著明知道快要下雨了怎麼就不知道及時的關上窗戶。
窗臺那邊矗立著一道黑影,婦人見他還不動作,氣的更甚,嘴裡罵罵咧咧,伸手欲拉。
還不等婦人轉身幾步遠,一粒燭火悠悠亮起,薛掌櫃的在燭臺那邊合上火摺子,一臉疑惑的看向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