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尊貴的皇子竟是因為與太子同爭一女子,被打入大牢,史無前例。
太子寬厚仁慈,居然還會為搶自己未來太子妃的人請求饒恕,這也讓不少人對他刮目相看,紛紛稱讚,太子殿下胸襟寬厚,定能當重任,名聲也是更上一層。
百官也暗暗議論,果真是紅顏禍水。女子太過貌美,輕則兄弟反目,父子生恨,重則禍國殃民,毀壞國家基業。謠言四起,皆道白霖霜是妖女,是上天派來擾亂雲滄太平盛世的妖女。同一時間,民間傳出她獨自與雲期蔚在如風軒用膳的事,眾人附和:難怪五皇子為求紅顏,竟敢與太子搶人,原來早就有苟合之嫌了。如此說來,為博美人一笑,為博佳人歡心,就算與自家老爹叫板,也是情有可原,事出有因。
謠言越發兇狠,不過半日,已傳遍了俞臨城的各個角落,似要將她毀得徹底。白霖霜不由感嘆人類的強大,古代有後宮傳,今日有鍵俠傳。後宮不單單包括後宮那彈丸之地,也指所有能將人從光明推入黑暗的陰暗之地。不論對方是否出於惡意,只要參與了,便算不得一個君子。故而,還是要道:“說話做事應當慎重,否則就是會害了人,有時也會害了自己。”
心想,他們不知道這流言的殺傷力,她可是清楚得很。如今這般光景,是要毀了她。她很明白被冠上一個妖女的稱號意味著什麼。
午後,細雨綿綿,打在窗上,卻沒有發出明顯的聲音,只是細微,如人淺淡的呼吸聲入耳,不高不低,不多不少,多了幾絲韻味。如此天氣,出去遊走再合適不過。
宮中的事情已告一段落,她也懶得去思考。當下,立在垂湖之上,岸邊稀疏的人匆匆趕路,完全不似上次來之時的熱鬧與祥和。僅僅是三個月的差距,便是物是人非。或許,人們不喜這般景。
她卻還算是喜歡。
湖面上落下點點細雨,綴織成一徐徐浮動的波紋,只是那波紋太過微小,若不仔細觀察,壓根看不出動靜。
只是因為太過卑微,在湖面的一個回顧過後,就與它分身交錯,再不肯施捨它絲毫的注意。正如一個過客,走了便是走了,也許對面迎來,會兩相看,也或者,目中沒有彼此的身影。
只是,那一瞥過後,山河平靜,再無瓜葛。
它與對方的交集,也僅僅侷限於那一瞥。如果想要再得到一些,再過分一些,純屬是——異想天開。
將自己包裹在龐大寬鬆的斗篷之內,透過面紗,她望著,飄飄似水,山河清風,綠樹成蔭,十里人家,淡淡沉思。
“小姐,奴婢不明白,您為何不挑一個好的時候再來這裡。今日這天氣著實差了些。您看,路上都沒有多少人,怕是都冷得縮在家中取暖呢!”
幽韻瞥了瞥白霖霜斗篷下的臉,一臉疑問和不解。停留在這裡的記憶,還是上次與白家那幾個女人一起來時的場景。她還清楚地記得,白丹雲可是在這一片湖中斷了氣。此刻,天色陰沉沉的,些微霧色朦朧,看不真切無窮遠山之中的景色,是很費腦。
若是身後蹦出白丹雲的鬼魂來嚇唬她,那可就糟透了。思及此,她的眼珠隨著頭部在方圓四周轉了轉,欲是將這方天地查個遍,看看有沒有地方是鬼可以躋身躲藏的,以防它出來的時候,自己避閃不及,小姐也因此受驚嚇。
白霖霜的手在袖子裡打了幾個轉,眼睛依舊凝視著遠方景色,波光粼粼,明亮異常,嘴中不加理由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我為何來這裡。也許是今日的天氣著實好了些,與其呆在屋內,不如出來走走,見見世面。”
聽她這話,幽韻不滿地嘟囔:“這哪裡是好日子嘛?天氣陰沉沉的,都沒有陽光,也沒有多少人遊賞。”
白霖霜忽然一笑,繼而道:“幽韻,我以前也覺得,沒有陽光的日子不是好日子,我也以為,它只是潮溼陰冷黑暗,以及無窮無盡的迷茫悲傷。可是今天,我總算明白了:在晴空萬里,風朗氣清,和風煦暖的光景裡,有人會生不如死,有人會妻離子散,生死離別,有人會鬱郁不得志,有人會飢腸轆轆,有人會悲傷欲絕,痛不欲生,有人會對現實失望,在命運的齒輪裡起起伏伏,直到完全厭惡了這世界,尋個痛快的方法活著或者死去。同樣,在黑暗朦朧,幽深細雨,朦朧霧色裡,也有人功成名就,喜笑顏開,知足常樂,活得有滋有味。我也是終於明白,原來不可控的,不是天氣,而是人心。
若是心滿意足了,你也就幸福了。來之不易的是幸福,隨意擲撒的也是幸福,得不到的是你,不珍惜的也是你。”
她帶著懷念與無比感傷的目光,悠遠地穿過重重阻礙,穿過重重隔膜,到達它本該要到的地方。細雨隨著精緻傘面緩緩滴落,卻在無數個徘徊猶豫,無數個兜兜轉轉間,輕輕地落在了地上,落地無聲。
依舊卑微,依舊渺小。可千千萬萬細雨,終是將這天地籠罩在它的世界裡,無可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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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此時身邊有人對她惡言相向,或者向她扔菜葉雞蛋,她都能接受。因為,所有的惡意都會有釋然的那一天,她不會因而放棄自己,痛不欲生。
幽韻的眼神由清明變成迷惑和不解。她可以看著人生生從她面前死去,她可以漠視一切與她無關的東西,卻獨獨,她卻看不懂她真正所想。或者自始至終,她都未曾看清過小姐的內心,儘管她們已經朝夕相處了那麼多年,那麼多個日日夜夜,度過那麼多個無數危險與刺激並存的時刻。她與她,終究不是站在一個高度。所以,她也只能做一個安靜的守候者,默默地照顧她。只要在危急時刻不拖累她,便無遺憾了。
不知從何時起,她只是為她一個人而活。所有無關的東西,她不敢奢想。
“小姐,奴婢可聽不懂您說的話。奴婢發現,您說話越來越有深度了,都快讓奴婢迷糊了。”
她將目光轉向身後的船家,道:
“船家船家,快些,前面就是蓮海了。我家小姐如今可是很急迫地想要見到那裡的景緻呢,多謝了!”
圓圓的臉憨態可掬,態度也十分友好,逗得那船家咧牙一笑:“客人彆著急,小人已經加快了速度,不會耽擱你家小姐看景的。”
他也好奇,如此天氣竟也有人坐船,出手也闊綽。本來生意也慘淡,突然來這麼一個金主,他心中自然歡喜雀躍,不亦樂乎。
蓮香也從不遠處飄來,白霖霜聽著耳邊微風劃過的聲音,還有幽韻與船家連續不斷的談話聲,將這原本清冷安靜的環境勾勒了幾分溫暖。木漿與水面拍打摩擦的響聲混著人聲,似水流年,春光宜人,春色無限好。
歲月靜好,世界靜謐。
遠處,一艘隱秘不可察的小船不遠不近地跟著她們,也不加速前進,也不減速退後,永遠保持著一個合適的距離。
此刻,十里蓮海,遠山黛綠,十里河亭,美得無限動容。
回到府中,天色已是不早,她整理了一番便就躺下休息了。
日子過得不慢也不快,像是煮茶溫吞,不知覺地就到了三月三十一這一日。春末,宮中迎來了春獵。百姓早需忙著自己的事情,王公貴族也有著自己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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