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客廳,十數年如一日身著白袍的老者踱步入門,面對堂座中央,雙鬢已經斑白不少的冷河山,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可望向只有十六歲便成為鎮西王的冷道,老者眼中滿是寵溺。
十六歲的冷道已有六尺身高,稜角分明的硬朗臉龐在戰爭的沉澱下越發冷酷,幽黑深邃的眸子時時流轉著沙場對敵的殺氣。
他從軍太早了,九歲至今,戰場的殺氣和狠戾已經印在了骨子裡。這種影響在戰場是好事,對冷家是好事,在這一道碎陰陽的偌大江湖也是好事。
可對於冷道未必是好事。
“老先生,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如果道兒如你所願,我不反對。”
抬頭看了冷道一眼,冷河山絲袖下的手掌捏了捏。
“道兒,如果莫爺爺現在便帶你離去,你可願意?”
老者開口了,一針見血。
“莫爺爺是因為那道聖旨?”
對待這莫老,冷道自然不可能有一點兒不敬。
自幼他依老者而活,九歲之後在外征戰,凡是遇見異地玩物古董,冷道想到的第一個人便是莫老。
不是爺孫,勝似爺孫。
“對、冷家已不再安穩。”
莫老話落,冷河山神情苦澀,冷華冷飛兩位小狼王面露不滿,另一義子的冷桓嘴角勾起。
十多年了,便是那深藏在萬年玄冰下的石頭放在心口窩子也該捂熱了。冷家供奉這位大總管如此之久,沒想到莫老還能道出這不含人情味兒的冰冷話。
冷河山沉默不語,冷飛三位小狼王心寒意涼,冷道站在原地眉頭緊皺。
“莫爺爺,那些久遠記憶,道兒自幼也沒記住多少。如今在冷家縱享榮華,您老在這裡安度晚年不好嗎?”
捋過眉心,冷道臉上先前漾起的丁點兒笑意有了凝固趨勢,想來也認為莫老有些不近人情了。
“再者如今冷家在天月王朝如日中天,當朝天子只要不是腦子被驢踢了,又能給我們冷家使什麼絆子?”
“得軍權者得天下,冷家二十萬戰狼足以輕易踐踏天月王朝每一寸土地,僅憑天子和幾大藩王手中那點兒可憐兵甲,他們應該很清楚惹怒我們的後果。”
“而且道兒已經記不得當年的兜轉游蕩了,只曉得太顛簸了,晃得人難受。”
這般說著,冷道踏前幾步,揪了揪莫老的銀色鬍鬚。
“道兒現在已經是冷家的人了,莫爺爺也算是半個冷家人。如果天子真是起了歹心,我們共進退可好?”
“若那朝野天子是個下乘尿性,而我們再有幾分謀劃,王朝易姓又有何妨?”
冷道一口氣落下這欺君犯上的大逆之言,將軍府客廳的溫度都森冷不少,可包括冷河山在內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臉不見慍色。
天子一紙詔書傳來,他們冷家如此安排算是領命而為,可若那朝堂正主真有什麼狡兔死,走狗烹的舉動,冷道所談倒真有幾分可能。
“七年的戎馬,讓道兒多了些兵痞氣。”
蒼老雙目凝滯在冷道臉上,莫老喑啞一笑。
“也罷,道兒若是不願離去,剩下的事情便由你冷河山安排。”
“對了,道兒不會埋怨莫爺爺剛才那話冰冷無人情吧?”
打量了冷道半刻,莫老隨後佝僂著腰朝門外行去,行至門口時莫名打笑。
只是不及冷道開口,莫老又自顧自搖頭。
“長大了啊,有點兒怨氣是正常的。有怨氣便有了判斷實非的思維,是好事兒。”
最後唸叨一句,來時安靜的莫老又詭然消失。
身後、冷河山喟然長嘆,冷家其餘三子神色寒翳,冷道呡著嘴,有些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