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萬木,冷雪簌簌,枯黃凍草上血色凝冰,散落著一具又一具金甲紅纓的兵士和流寇的屍身。
玉靈漪一身紅衣烏髮如墨摔倒在地,一貫明亮清靈的大眼睛中此刻溢滿了淚水,只一味強忍著不讓它落下來,她痛惜地看了看那一地為護衛她安全而慘死的中軍侍衛,心神未定地將目光定在了眼前那從天而降救她脫險的幾人身上。
為首那人通體雪白得宛如透明人,發如雪,衣無塵,就連覆面的面具也是白玉雕成,令人難窺真顏與氣息冷暖。
“你你是什麼人?”玉靈漪半伏在地上惶惶問道。
那人沒有答話,只伸出一雙潔白如玉的手彎腰將她扶起,順帶幫她拂去衣上雪花。
玉靈漪望著那雙手,腦海中忽然想起幼時也常有這樣一雙手牽她學步耐心指引,抱她在膝溫言詩書,可是那個人卻早早去了。
她強忍著的淚水這時忍不住落了下來,欲抬頭道謝時驀然透見了那白玉面具中露出的一雙瞳孔,她心神一擊,一個大膽的念頭忽然湧上了心頭。
“二姐,二姐……”這時不遠處的霧靄中忽然響起玉揚羨的呼喚聲,她一席話哽在了心頭。
那人面具下的臉似乎正在溫潤而笑,衝她搖了搖頭,溫暖低柔的手掌摸了摸她的腦袋,帶著幾個隨從轉身離去。
玉靈漪咬著下唇無聲落淚,飛雪中衝著他的背影端肅屈膝雙手合禮鄭重一禮跪拜,他的身影與霧靄漸成一體,消失在輕溟山谷。
玉揚羨看到玉靈漪的身影急匆匆跑了過來,看她無事才放下心來,他疑惑地望著白衣人離開的方向問:“二姐,剛剛那幾個是什麼人?是他們救了你嗎?”
玉靈漪微闔羽長黑睫,秀顏絕姿淺笑淡看遠山白雪,“我也不知,可能是故人,我們走,是時候該上路了。”
她終究要離開了。
清寒山風吹起少女額間黑髮,桂輪炫亮的雙目溢位水光,寒風繚亂她黑墨渲染般的髮絲,她輕提鮮紅嫁衣裙袂登車回首,望著那漫長來路想透過重重山巒與蕩蕩霧靄最後眺望一眼家鄉,卻連方向都辯不明。
她淒涼一笑,捋著散落的長髮啟喉清歌入輦,“皇恩眷下人,割愛和遠親。少女風遊兌,姮娥月去雲。龍笛迎金榜,驪歌送錦輪。那堪桃李色,移向南庭春”
清美悠長又透露出離意別傷的歌聲迴盪在林間山道,淡淡幽幽迴盪了許久,伴著那離鄉遠嫁的少女走出國門。玉子衿站在山崖上望著那漸行漸遠的人馬逐漸淡出視線,耳畔盡是那哀傷婉轉的歌聲環繞。
那堪桃李色,移向南庭春。
靈漪,當年抱你在膝教習詩書時,姑母何曾想到這竟會是你的宿命?
翌日正午,須赫雲與霍泱歸來,兩人探聽下得知此次南海族人入山南追繳金長空及其部曲,已經成功將其緝捕,且金隱陌其人還親自來到了山南,對於這位十幾年來聞名天下的南海掌權人,不止宇文靖域幾個年輕人,就連宇文錚和霍衍庭都提起了三分興趣。
霍衍庭正要詢問霍泱細況,客棧外忽然行過大批人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先是一隊人馬壓著數十輛囚車橫街而過,其中為首之人正是一身狼狽被緝捕的金長空。片刻後,只見又有數十白衣侍衛護衛著一架紫檀金絲寶蓋的六駿馬車從長街上行過,霞影金紗的車幔半透露出車中一個白衣皓雪的高潔人影,他清然獨坐的姿儀雖只露出了一個側影,那天人氣度卻在頃刻深入人心。
玉子衿心口一顫,喃喃問:“那位便是隱公子?”
霍衍庭擱下杯著,“想來是了,原氏太祖立國之時曾將北疆六駿賞賜於金氏家主為引駕行騎,下可入王侯邸府,上可達玉階皇門,這份榮寵在大原朝是獨一份的了,金氏雖然沒落,但這第一世家皇朝貴胄的做派卻是一直保留至今的。”
待南海之人走遠,宇文錚道:“既然此間事了,那我們便早日返回瀧州。”
玉子衿點頭,摸摸宇文靖域的腦袋道:“冬至將至,麟兒的生辰也快到了,我也是時候好好為孩子準備一個壽辰了。”
宇文錚對她低首一笑稱是,宇文靖域有些熱淚盈眶靠著她道:“其實只要以後年年月月有母親在,就是兒子最好的壽辰禮物了。”
霍泱抖抖雞皮疙瘩往霍衍庭的身邊坐了坐,嘀咕道:“馬上盡享齊人之福了,多早晚的娶了媳婦兒忘了娘,淨還說些口不對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