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退下,大巫師望著荊葉,眼眸中頗有惋惜之意,嘆了客氣道:“年輕人,聽說你精通醫道,想來是知道自己的病況了,你的時間不多了”。
荊葉氣息微弱,輕聲應道:“我知道”。
大巫師點了點頭,說道:“接下來的時間你想做些什麼?或者說,你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願我能盡微薄之力”。
說道這裡,荊葉腦海裡突兀出現了她的身影,一顰一笑,美的不可方物,只是最後一刻,她離去的那般絕決,便連他也沒看上一眼。
荊葉一陣苦笑,便說道:“算是沒有了吧,這幾天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覺,回過頭來看一看這些年,那些人,那些事,然後等夢醒來,長眠於此”。
荊葉說到這裡,忽然頓了頓又道:“今天我出去送他們,發現這裡安靜祥和,青山綠水,若論歸處,這裡再好不過了,我死後你們可以在這裡尋個安靜的地方,將我安葬,若是有可能,將來有一日,巫師能遇到一個名叫歐陽花的女子,便將我脖間的玉佩留給她,如果可以,就讓她來看看我,我便心安了”。
巫師一時間啞然無聲,輕聲道:“也好,想來叫你惦記的那女子,定然會來看你的”。
“但願吧”,荊葉說著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此時的荊葉可以說完全成了一個廢人,即便他的神海暫時還完好,那月牙兒依舊吐著忽明忽暗的微光抵擋毒氣的入侵,但他的雪山氣海已經完全被毒氣侵蝕的分崩離析,玉府丹田也到了支離破碎的地步。
且這毒氣異常頑強,便是荊葉也無法辨認這毒氣的來歷,反倒這毒氣混入血氣之中,感染奇快,此時荊葉身體中流淌迴圈的可以說盡是毒血,一點一點消耗著他的身體,除了那巫師拿來的許多補藥尚能延續幾分荊葉的氣力。
靈石,丹藥完全對他無用,而他因為被封住了通靈穴竅的緣故,完全無法施法以三清訣汲取外界靈氣,更別提修煉了。
荊葉的身體之中可以說是翻江倒海,那僅有的月牙印記正在與體內的劇毒做殊死之爭,如此在他身體之中交戰,撕扯絞殺著他的每一寸肉體,劇痛沿著神經蔓延往往復復無休無止。
荊葉心中疼的要命,但他的表情依舊平靜,靜靜的躺在床榻上,想著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念想。
那些年,他開心的在銅川巷子裡跑來跑去,白狼跟在他身後,像是一條聽話的小狗,他無憂無慮的活著,和賣花的小姑娘說話,和荊十三偷偷摸進荊國的皇宮,張爺爺來時將他背在背上,他困了,便躺在孃親的懷裡,聽孃親說妖族的故事。
那些人,他在莫土裡遇到書生和尚,蕭霖蕭祺,五個人一起練功,一起打獵,一起幫助他對付燕國的遊騎,後來的蜀山,大師姐段紅藥總是不放過天寶,老杜總喜歡酒後唱上一曲,大道藏藏兩茫茫,小胖是個財迷,還有那邋遢師傅,在眾人面前摳著腳丫反覺得風光無限,呂晨是後來的,我與他沒有什麼交集。
那些事,羽化山洞府裡,他燉著狗肉,讀著璞玉真人留下的藥書,麒麟師傅守在一旁,眼巴巴的望著一鍋狗肉,闖了一遭雲州,殺得幾齣幾進,舊荊之人也算快意了一回,後來做了蕭家大寨寨主,被姑蘇信宇威脅,給柳若雙糾纏,在活死人墓裡,莫名其妙的吃了人家豆腐,荊十三坑我,還有桑月,我一直記著她說的一句話,人若殺我,我便殺人,可是現在我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至於那些念想,不想也罷……
荊葉越是不去想,那一幕幕便盡數湧現在他腦海裡,她的模樣,她的琴曲,她望著他的眼神,還有那千百離奇睡夢裡,她一襲白紗宛若謫仙的輕舞,所有的這一切都揮之不去,鋪天蓋地而來,鑽入他的骨髓裡,像是萬千螻蟻噬咬著他,疼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只是她走了,再不曾回頭,永別了,歐陽花!
永別了,我愛著的那個人!
浮生如夢,承歡幾何?
荊葉睜著眼眸,一雙清淚從他眼中滑落,捨不得,忘不了,得不到,便在這裡,他這一生坎坷終於到了盡頭。
第二日,荊葉終於有了幾分氣力,他便拄著一根柺杖走出了這間屋子,因為赤易丘得到了周公明的物資,此時部落中老少男女都正忙碌著從後山的倉庫裡領取武器。
趙剛毅和赤嬛一道開始操練組成的第一支衛隊,他們用的方法正是從蕭家大寨中學來,如今這一群魔族戰士身著大號的鎧甲,拿著千奇百怪的武器開始在半山腰緊張有序的操練。
許多魔族,見了荊葉,一時間好奇不已,他們俱是妖魔身體,有熊頭巨人,有虎首戰士,有牛頭怪物,總之體型不一,加上一群尚未化形的孩童在原野上跑來跑去,此時見了荊葉,便爭先恐後的向著這邊趕來湊熱鬧。
要說趙剛毅和赤嬛,加上先前的赤峰眼和巫師都是人類容貌,但這幾人早在赤易丘久居,妖魔們已經習以為常,倒是突然出現的荊葉,臉色蒼白,且容貌清秀,一時間引起了一眾妖魔強烈的好奇心,盯著荊葉看個不住。
荊葉微微一笑,不去理會他們,他望向遠處重巒疊嶂,蒼翠的山巒接連而去,一處山崖下飛瀑湍流,岸邊草長鶯飛,絢爛的野花連成一片,花叢裡,彩蝶翩躚而舞。
荊葉蹣跚的走著,走走停停,不停的觀望,望著這美好的人間,幽靜的歲月,一切是如此的美好,或許,有那麼一剎那,荊葉心裡當真是捨不得的,捨不得就這般離去,只是他活的太累,揹負了太多,如今即將身死道消,一閉眼便也什麼都不用去想了,這樣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