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這樣忸怩的人。她猜想是公孫青寒向他提起的此事。他們兩情相悅，成婚不過是早與晚。況且，一旦認定一人，她就不會輕易改變。除非遇到什麼不可扭轉的事實。頓了頓，她又接著道：

“身為一國皇帝，你還是要注意身體。我看你，這麼多日以來，應該是操勞不少。過去所受的苦，只為今後更好的歡暢。應寧，你知道的，我雖不能陪在你身邊，可是，今日要說的是，這天下，還得是你的。

不管是玉荊國進犯，還是梅逸殿的事，亦或者是西津國蠢蠢欲動，我都會助你擺平。我能為你做的，也僅於此。我希望，你能找到一個能輔佐你的賢惠皇后，從此，子孫滿堂，繼承雲滄大好河山。如此，便已了我心意。”

她不明他對她的喜歡有多深，她也不想去區別他是不是還是於添。她只是覺得，他能做個好皇帝。所以，她現在想做的，就是能盡她之力護住他，護住雲滄。

他終是滿臉動容，有些心疼地道，“霜兒，天下的流言，我會幫你澄清。他們不信，我就要讓他們相信。這次玉荊國進犯之事，不過是他們找的藉口。幾十年以來，位居人下，想必，那些人早已按捺不住性子，總想跳出來蹦躂，讓世人看看他們的本事。所以，我……你不要在意。”

他斟酌勸言。他怕她因為外界言語太過在意苛求，而失去了好好生活的勇氣。可是，他也明明知道，有那個人在身邊，她怎會覺得不快呢？這些話，原本不該是他說不是嗎？

越是不想去在意，越是不願意去觸碰，就越是逃不掉。

“嗯，你放心。我心中有數。”

她還是回了公孫府。白家的事，還鮮少有人知。他們已經逝去的訊息對外言是出去雲遊四海。之南和秦毅不知其緣由，也被遣散回家。至於白夢薇一家人，也免不了送回老家的命運。雖說眾人不願，可還是頂不住她的權威，只得收拾鋪蓋走人。

至於白夢薇的死，他們雖有猜測，卻動不了手。雲應寧了此事大概，賞了他們無數金銀財寶，以慰亡靈。並派御林軍相送他們出城，名則皇上盛寵，實則是威嚴逼迫。本想東山再起的白易尋一等人，卻在城外無聲無息消失。沒人知道他們是為何那般。

皇上下旨為她和公孫青寒賜婚，就在十月十五。緊張的婚事籌備，忙得人團團轉。

而在此時，大臣紛紛進言，後宮空虛，皇上也無子嗣，提議他趕緊擇一良人，封后。同時，廣納嬪妃，為皇家開枝散葉。為此，雲應寧愁煞了許久，派人去找了她來宮中商議。她望見面前漸漸成長的男子，腦中浮現一女子，端莊舒雅，品德方正，當為舉薦。

“公孫府二王爺之女公孫蘭，溫婉賢淑，鍾靈毓秀，知書達理，含辭未吐氣若幽蘭，當是一個好人選。”

聽她一說，他竟沒有反駁。當即命欽天監算了個好日子，命李新檸著聖旨去宣。婚期定在了十月初一。由於諸多原因，她回了醉雨樓。如今府內事務稀少，人又去了大半，幾乎就只剩她一人，她就裁減了下人，留下約莫能將府中之事打理得順暢即可。既可做到做事有效率，又能節省開支，何樂而不為。賬房之事，她從外面擇了一能人，前來專管。

八月輕輕走來。這日，遺夢軒。

夜色下，光亮籠罩。秋日到來，夜晚有了些涼意。她站在窗邊，抬頭望著天空。月光輕蕩在萬家玉樓上，靜謐煙火氣息濃厚了魅色。他忽然從身後抱住她，仔細嗅了嗅她頸間芬芳，隨即靠在她肩上，也學著她抬頭看天。

“這天竟是比我還好看嗎？我都在這裡老半天了，你還是不回頭看我。”

沉吟嗓音漾在她耳邊，激起了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慄。她使勁扶住窗柩，才忍住微微發軟的身體，穩穩立住。

“八月了！快要中秋了。”

她眼裡有的，不是欣喜和期盼。多的，不過是諸多的沉靜和漫不經心。

“到那時，我們便一起好好過個節，不理會這些俗事。”

他在她頸邊蹭了蹭，低聲吟道。

她收回視線準備看向他，“好！”

他還沒有開口，下方就傳來兩人的腳步聲。她頓了下來，他也跟著她的眼神一同往下瞧，緊緊摟住她的腰肢。兩人隱在黑漆漆的窗邊，屋中並沒有亮燈，下面的人很難發現。他們匿了氣息，靜靜觀察。

樓下幾十米處的地方，涼亭之內，兩個人影持了幾米的距離，無聲而站。此時，一道男聲響起，打破了靜夜。

“小竹，我們別再這樣了好不好？我知道，小舒的死，對你來說，是一個結，是你很難跨過的一道鴻溝。可是，我們，總是要往前走的。正如我之前對你說的那樣，我喜歡你。並不是非你不可，只是，沒有你，我會過得毫無生氣。

我給了你這麼久的時間考慮，你……你也應該給我個答覆。你也知道，我身為絕煞的人，不時出去辦事，殺人放火，再是平常不過。若是哪一日，我不小心……不小心喪命，我們之間，可還是有很多未做的事，我們，還是未將我們的緣分延續。那會不會，很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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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想後，我用了很大的勇氣，才敢站在你面前，跟你說這些話。我怕，如果不說，這一輩子，我們就這樣錯過。”

那次，當小舒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候裡，淺淺附在他耳旁道：

“您不知道的是，奴婢已經覺察到您對竹心姑娘的心意。您更不知道的是，其實，竹心姑娘也喜歡你。奴婢發覺她常常望著門口一棵樹，凝視很久很久。後來，奴婢才知道，您經常在那棵樹上守夜。

奴婢希望，你們能夠挑開心扉，互許心意，白頭到老……”

原來，她一直都是喜歡著自己。只是，越是在意，越是出錯。正是因為太過珍視，才不敢去面對那些本是猜得到卻篤不定的心事。

竹心閉了閉眼，任淚水從面頰流下。她卻沒有發出聲來，在心底無盡哭泣。當初，年幼時來到遺夢軒，在眾人皆避，人人欺辱的日子裡，她食不果腹，差點餓死了。是他如天神般出現，給了她一個饅頭。那是她到如今吃過的味道最好的東西。儘管現在，她吃過的東西，比那好過十倍百倍千倍萬倍。可真正讓她在意的，並不是那個饅頭。

多年來的痴念暗付，她以為不能到盡頭。誰知她身遇伯樂一夜當紅，搖身一變，又生了別的念想。後來種種，她方知，失去與得到恰好持重。

她也看出了瑾娘對他的不同，更因小舒為他而死心有溝壑。可是，當他在小舒死後不久向她袒露心聲，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忍了這麼久，她覺得她快要失控了。這麼多年的感情如洪水猛獸，狂暴奔騰而來，澆鑄了全身每個細胞。她再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他突然覺探到面前女子的異樣，匆忙上前，將她扭過來看向自己。黑夜下，女子本就嬌柔的面上佈滿淚水。他的心一痛。他手足無措地輕輕用手為她拭去眼淚，可是，還未擦完，那晶瑩卻又如江水般傾瀉而下，他慌張道，“不要哭了，你這樣哭，我心疼。”

她就是不說話，猛地一下鑽到他懷中，發洩著這麼多年裝在心中的委屈和心酸。他也任由她在胸前輕聲哭了出來，柔柔拍著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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