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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竹影刀光裡的晨光

雲逸的指尖在枕邊摸索到破雲刀的瞬間,彷彿觸到了另一個自己。刀鞘上星隕鐵的紋路帶著夜露未乾的涼意,與夢境中烽火灼人的溫度形成鮮明對照。他睜開眼,見陽光已在青磚地上織就方正的錦緞,案頭銅漏的水滴聲空落落地敲著,竟已滴到巳時三刻。少年猛地坐起,衣襬帶起的風驚落了窗欞上的桂花,這才想起昨夜子時歸府時,譚管家掌燈而立的身影被門軸拉得老長,活像一幅淡墨勾勒的守夜圖。

昨夜的刀光劍影還在腕骨間隱隱作痛。他揉著發酸的手腕,忽然想起血狼幫刺客倒地時,袖口猩紅狼首在月光下扭曲的模樣,竟與唐秋雪琴絃上的九鸞紋重疊。正出神間,窗外驟然響起金鐵交鳴,如珠落玉盤般清脆——唐家姐妹的對練已至酣處。

唐秋雪的劍勢如流風迴雪,九鸞劍穗在竹林間劃出青色弧光。她旋身時,廣袖掃過石桌上的《太音大全集》,書頁嘩啦啦翻開,恰好停在"驚鴻照影"的圖譜頁。雲逸望著她額角的細汗,忽然想起昨日燈會她替自己系銀鈴時,指尖在夜風裡微微發顫的模樣。

"小師弟終於捨得醒了?"唐秋芸的聲音如百靈鳥般清亮,髮間新插的桂花隨動作簌簌飄落。她揮刀劈來,卻因腳下不穩踉蹌半步,刀尖深深插進青石板縫裡,驚得竹林深處的灰雀撲稜稜飛向晴空。雲逸反手抽出木刀,刀背在她面門前半寸處凝住,卻見少女眼底倒映著自己含笑的眉眼,竟比晨露還要清亮。

"師姐這掌法......"雲逸收刀輕笑,"怕不是跟廚房的菜刀學的?"他屈指彈了彈唐秋芸的刀背,發出清越聲響,"看好了,流雲掌的精髓在'化力'——"話音未落,木刀已如游龍入海,在唐秋雪刺來的劍勢間輾轉騰挪,竟將"驚鴻九式"的劍意拆解成了繞指柔。

唐秋雪的劍尖忽然頓在雲逸咽喉三寸處,袖口露出的小臂上,赫然有一道淡粉色的舊疤。那是三年前她替父親擋下刺客時留下的,此刻在陽光下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昨夜江鶴的人......"她忽然低嘆,劍勢微垂,"江家與唐家的恩怨,不該牽扯到你。"

雲逸卻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觸感溫潤如青瓷:"師姐可曾聽過行山派的'破雲十三式'?"他忽然鬆開手,木刀在竹林間劃出半輪殘月,"第一式叫'孤雁出群',可我覺得,真正的刀法不該是孤雁——"刀光掠過唐秋芸髮梢,將一枚桂花輕輕削成兩半,"而是像這樣,有人同路,有人照影。"

日光穿透竹葉的縫隙,在三人身上潑灑出碎金般的光斑。雲逸將破雲刀訣拆解為劍招,木劍與木刀相撞時,竟發出金石相擊的清響。唐秋雪悟性驚人,第七遍時已能以劍勢引動竹葉飄落的軌跡,而唐秋芸則掏出絹帕,將他口述的要點歪歪扭扭記成圖譜,帕角的並蒂蓮被墨跡暈開,倒像是兩朵並肩盛開的花。

"看好了,這是'雲卷殘雲'的變招。"雲逸旋身時,衣襬掃過石桌上的茶盞,青瓷盞滴溜溜轉著,卻穩穩停在唐秋芸面前。少女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小師弟的手......比父親的還粗糙。"她說著,從袖中取出一枚羊脂玉扳指,"這是母親留給我的,你戴著練刀,至少不會磨破虎口。"

雲逸望著扳指上雕刻的雲紋,忽然想起恆峪山的雪——那時他獨自在山巔練刀,唯有雪狼的眼睛在暗處發亮。而此刻,竹葉沙沙作響,唐秋雪在調整琴絃,唐秋芸在替他系扳指,遠處傳來醉仙居的叫賣聲,空氣中浮動著桂花與鐵鏽的氣息。

"明日比武會,我想上臺試試。"他忽然開口,木刀在掌心轉了個花,"若能贏來青木山莊的聚氣丹,師姐們突破後天境便多了幾分把握。"唐秋雪撥弄琴絃的手忽然頓住,絃音裂帛般響起,卻又很快被她按捺成繞樑餘韻:"傻孩子,我們修行是為了護你,不是讓你護我們。"

"可我想護著師姐們。"雲逸望著竹林上方的天空,那裡有鴿群掠過,翅膀拍出簌簌風聲,"就像破雲刀需要劍鞘,我也需要......"他忽然轉身,將木劍遞給唐秋芸,"需要有人在刀光裡,為我留一盞燈。"

唐秋芸忽然抱住他的手臂,髮間銀鈴亂響:"小師弟這話要是讓父親聽見,怕是要哭著說'吾家有刀初長成'了!"她忽然指著他腰間的銀鈴,"不過說真的,這鈴鐺配你的刀,倒像是天生一對。"

竹林深處,不知何處的泉眼叮咚作響。雲逸望著眼前的兩位師姐,忽然覺得恆峪山的雪太遠,王都的燈火太近,而此刻的時光,恰好能容下一把刀、兩柄劍,和三個在江湖裡彼此照影的人。

破雲刀在兵器架上微微震顫,彷彿在為即將到來的試煉而共鳴。雲逸握緊木刀,刀刃與陽光相撞,濺起一片璀璨的光雨——那是江湖的邀請,也是成長的號角。而他知道,無論前方是刀山火海,總有人與他並肩,在刀光劍影中,守住人間的煙火與溫柔。

"看招!"唐秋芸的暴喝驚飛了竹梢的灰雀。她揮刀劈來的架勢如小獸出欄,刀鋒帶起的風捲得石桌上的《兵器譜》嘩啦啦亂翻。雲逸側身避過,卻在衣襬擦過刀刃時故意踉蹌半步,惹得少女眼睛發亮:"小師弟也有躲不開的時候?"話音未落,刀尖"噗嗤"插進泥土,她的馬尾辮隨之甩到胸前,髮間銀鈴碎成一片星光。

唐秋雪收劍入鞘,劍穗上的九鸞紋還在輕輕震顫:"秋芸的刀勢倒有幾分虎氣。"她抬手替妹妹拂去額角的汗珠,指尖卻沾了抹草綠——原來方才對練時,唐秋芸曾跌進身後的草叢。雲逸望著這對姐妹,忽然想起恆峪山的母狼與幼崽,總是這般親暱又帶著幾分笨拙的守護。

午時的日頭爬上中天,竹影在青石板上縮成毛茸茸的團。唐秋雪解下劍穗掛在石椅上,圍裙帶子卻勾住了石桌角的青瓷鹽罐。雲逸伸手扶住罐子,觸到罐身還帶著陽光的溫度,忽然想起昨夜燈會唐秋芸塞給他的桂花糖糕,甜香似乎還殘留在指尖。"今日要做糖醋排骨。"唐秋雪掀起蒸籠,白汽中躍出幾個炭黑色的糰子,"改良版的'墨玉包',用的是新學的'闇火烘焙'法......"

"闇火烘焙?我看是'暗無天日'吧!"唐秋芸湊過去,鼻尖皺成小獸般的弧度,"這餡料怎麼泛著醬油色?姐姐莫不是把醋當成酒了?"她忽然拽住雲逸的袖子,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氣音道:"上回她把辣椒油當香油放進湯裡,父親喝了後整整咳了三日......"

正說著,廚房煙囪突然冒出一縷青煙。譚管家捧著請帖從月洞門進來,銀髮上沾著幾片桂花,卻在看見唐秋雪圍裙上的焦痕時,鏡片後的目光驟然凝固。"王都廣場的比武會已開場。"他刻意將視線從廚房移開,"公子若想參賽,此刻動身尚不遲。"

一個時辰後,阿巧端著菜盤的手在門檻處猛地一抖。盤中的糖醋排骨如黑晶雕成,表面的鹽粒像撒了把碎鑽;翡翠蝦仁蜷曲如焦墨,蝦鬚上還纏著半截燒糊的蔥花;最妙的是那碗"芙蓉蛋羹",表面裂著蛛網狀的紋路,銀勺插在其中竟紋絲不動,倒像是座微型的雪峰。唐秋芸猛地撲向銅鏡,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姐姐快瞧!你的臉比墨玉包還黑上三分!"

唐秋雪對著水盆苦笑,指尖搓下的炭灰掉進水裡,蕩起一圈圈漣漪。她望著鏡中自己沾著柴灰的眉毛,忽然想起小時候偷學父親練劍,也是這般灰頭土臉地被母親拎去洗澡。"快嚐嚐看。"她強作鎮定地夾起一塊包子,卻在咬下的瞬間瞳孔驟縮——鹹腥的餡料裡混著焦糊味,分明是錯把魚露當成了糖漿。

小星不知何時跳上了桌,對著菜盤"喵喵"叫了兩聲,卻在嗅到味道後猛地轉身,蓬鬆的尾巴掃翻了醋瓶。唐秋芸笑倒在雲逸肩頭,髮間的銀鈴蹭過他的下巴:"小師弟,你昨日用流雲掌救人,今日怕是要用流雲掌救胃了!"少年忍俊不禁,目光卻落在唐秋雪耳尖的薄紅上——那抹紅穿透了炭灰,像雪地裡冒出的山茶花。

"不如去醉仙居吧。"雲逸起身整理衣襟,故意將聲音放得輕快,"聽說那裡的桂花釀排骨,能甜到心窩裡。"他伸手替唐秋雪摘下頭髮裡的柴枝,指尖掠過她冰涼的耳垂,"而且......"他忽然壓低聲音,"我還想讓師姐們看看,我在比武會上如何大顯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