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斂住黯然失魄的心神,微揚下巴,直視劉世子,微笑道:“正是。”
坐在一旁的沈公子見安若鳳坦承自己的真實身份,劉世子剛剛誤會他,如今得以昭雪。他不由得意萬分,出言道:“厲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今你與郡主結親,無論家世還是財勢,與安家相較,更上一層樓啊。來,我敬你一杯,賀厲兄佳期將至。”
在座的人紛紛舉杯,同賀厲澤。
安若鳳孤零零地站在一旁,神情淡漠,眼角餘光看到他興致極高,與上來道賀的人一一舉杯碰飲。
沈公子沒打算放過安若鳳,他斜睨她,見她安漠地站在一旁。
“我聽聞安家小姐琴棋書畫俱佳,但往日她深閨未出,眾人不識其廬山真面目,更遑論識其技藝高下。我倒認為,當初安家財勢大,外人心慕之,傳聞是虛言也猶未可知。”眾人一聽,發出陣陣鬨笑。
沈公子更加起勁,大聲道:“今日大家都在,何不叫安小姐彈奏一曲,既可為大家助興,又可讓大家一辨真偽。大家意欲如何?”
眾人拍桌鼓掌,大聲附和。
這種歡宴場合,只有勾欄歡場女子才會應邀出席為這些公子哥兒彈唱助興。
此時,沈公子提議安若鳳為他們彈琴助興,實有貶低取笑她之意。
在眾人的鬨笑擊掌聲中,她俏然而立,沒有不悅,沒有反駁,只有沉默。她神情淡定,眼若盈盈秋水,無視眾人,舉目望向虛無的遠處。
眾人的起鬨,沒有影響劉世子。他不置可否,舉杯自飲一杯,將酒杯往桌上一蹾,陰沉的眼神望向安若鳳,見她神移他處,表情淡然,絲毫不受大廳里名門公子們的聒噪影響。
“你去郡主那,將她的鳳頭琴取來。”他出言命令站在一旁的丫環。
看到她淡定的神情,他突然有種邪惡的慾望,想要擊破她對周圍人的漠視,他要將她的尊嚴驕傲踩在腳下,埋在塵土裡,任人賤踏。
到那時,她才會知曉漠視周遭人,特別是漠視他,未來的江都王,抑或是未來的九五之尊,會有怎樣可怕的後果。
劉世子的首肯,讓大廳裡的公子們群情激奮,與其叫來這麼多的歡場女子助興,遠不如讓曾經高高在上,豔名遠播的安家小姐助興,來得有趣。
眾人望向大廳門外,翹首以待琴的到來。
郡主出乎意料地步進大廳,身後丫環抱著鳳頭琴緊隨其後。
“王兄,下面的人不知分寸瞎鬧,你也不阻止。鳳兒是我請來的客,既不是府裡的奴僕,更不是外面的歡場女子,你怎麼能叫她彈琴為你們助興呢?”
劉世子還沒開口,沈公子站起來,走到郡主身旁,笑眯眯,神秘兮兮地說:“郡主,你不知鳳兒的真實身份,所以你才護著她。如你得知她的真實身份,你說不定……”他停下來,望了一眼厲澤,往下說:“會同意我們這麼做的,可以出出氣”
郡主狐疑地看著他,鳳兒和厲澤有什麼關係。
沈公子看出她的疑惑,揭秘似的小聲說:“鳳兒就是安若鳳,峭峰樓安家的小姐。”
他沒有往下說。赫赫有名的安家小姐曾經發生了什麼事,街頭巷尾,深閨棚戶的人都知曉。
郡主聽聞此言,神情複雜地望向安若鳳。安若鳳表情淡淡,情緒平穩,一幅無所謂的樣子。郡主再回過頭看看厲澤。厲澤沒有看任何人,在獨自一人自斟自飲,仿如周遭的事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他唯有嗜酒之好。
“鳳兒是安家的小姐又如何,這不該成為你們想要貶低羞辱她的理由。”
得知鳳兒是安若鳳後,郡主依然出言相護。
沈公子無計可施,只好望向劉世子。
劉世子望著自己的胞妹,神情安肅,輕叱道:“你來此地作甚?還不快快回屋,就要出閣的人,也不知避諱。”
郡主在眾多人面前遭自己兄長的斥責,羞憤不已,一跺腳,轉身快步離開大廳。
沈公子悠悠轉向安若鳳,嘲笑道:“安小姐還有何依恃?與其在這磨蹭,不如快些奏琴與我們聽,完事後,你還可早些退下去。”
安若鳳收回自己縹緲的目光,望向沈公子,口出清音:“彈琴有何難?想當年我父與你們的交情,我還要尊稱你們一聲‘世兄’。如今,儘管你我間如蓬山遠隔,但念在我父往日對世子的情誼,我於情於理,也該演奏一曲,代亡父略表心意,為世子慶生。”
一席話不卑不亢,說得擲地有聲,讓眾人收起對她的輕視小覷之心。
安若鳳緩緩移步,輕輕落坐在鳳頭琴旁,先除錯琴音,然後纖纖玉指在琴絃上輕輕一撥,旋律由慢而快,由弱而強,激動人心。她輕啟朱唇唱道:
花開人正歡,花落春如醉。春醉有醒時,人老歡難會。一江春水流,萬點楊花墜。誰道是楊花,點點離人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