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深深吸了口氣，泰妍略顯侷促地滯聲，抬手捋開遮住視線的亂髮，這才淺淺地流露出一抹透著哀傷的笑容。

“我又來了。”

特意開到下一個休息站又掉頭過來，只是為了找到當初返回首爾這條路上的這個地方。絲毫不擔心違章的罰款，將車子停在高速公路上，憑欄俯瞰，她靜靜凝視著，幾個月前發生車禍的那片荒野。

也是自己眼睜睜看著金珉碩在爆炸聲中被大火吞噬的荒野。

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曾經糾纏了自己好久的夢魘，甚至於每每無法入睡還需要靠喝酒來強行安眠，現在想起來，也不過是心頭壓下的一絲鈍痛。

壓得無法呼吸，痛得悽神寒骨。

比起上次過來憑弔，又是兩三個月，熬過了盛夏的酷暑，此處的環境又大不相同了。

大火之中被燒成一片白地的模樣，無論是從警察公佈的照片裡，還是無數次夢中驚醒的想象裡，泰妍都曾是見識過的。只不過大自然神奇的恢復力，讓這荒野迅速地萌發出生命的奇蹟。

上次來時已是佈滿齊腰的灌木，現下新生出的野草，也已經可以埋沒腳踝了。

烈烈秋風吹拂著泰妍沒有紮緊的長髮，眯起眼睛打量著下面生機勃勃的綠色，然而一想到曾經有一條鮮活的生命，就在此地，在自己眼中逝去，泰妍的心中就湧上了難言的悲傷。

“今天來，是想告訴你，”她輕啟嘴唇：“那首歌，《i》，我已經錄製好了，準備收錄在我的soo專輯裡，估計下個月就會問世發行了。”

回頭尋找著金珉碩的身影，卻並沒有在打著雙閃的車裡看到。心中一陣慌亂之時，卻聽到身邊傳來一聲低沉的安撫：“別找了，在這兒呢。”

轉頭一看，不知何時，金珉碩已經悄然走到了自己身邊，戴著一副墨鏡，掩不住他瘦削的臉龐和滿面的英氣。

“繼續說，我聽著呢。”插在風衣口袋裡的手蠕動了一下，似乎是想伸出來搭在泰妍肩上給她些許安慰，金珉碩終究是放棄了這個有些逾越——至少是在此時有些逾越的動作。

“就是這位，幫助我完成了你沒有完成的曲譜，”指了指金珉碩，似乎是在像宋赫介紹，泰妍還不忘俏皮地眨了眨眼：“怎麼樣？開心嗎？”

“很抱歉，”眼眶以驚人的速度紅了起來，泫然欲滴的泰妍仍是掙扎著，臉上綻放出一抹笑容：“可是，宋赫啊，謝謝你。”

似乎也沒有別的話可說了，她只是這樣靜靜站在原地，無神的雙眼沒有焦距地凝望著那片沾染了鮮血的土地，放空的心神似乎在和徘徊在上空的某個未知的魂靈進行著某種神秘的溝通。

然而知道這一切都是泰妍的自我安慰，不給自己一個合適的理由走出這個夢魘，她脆弱的心神註定要被愧疚感生生吞噬。金珉碩嘆了口氣，撅起嘴唇也看著下面。

說起來，上一次是著急把胡鬧的泰妍抓回來，他還真沒有好好留意過，這個險些讓自己命喪黃泉的地方。

已經過了不短的時日，當初被車子衝撞開的欄杆，自然早就換上了新的，只是和兩邊鮮明的顏色對比，還是可以讓人們清晰地辨認出來。

土方上的車轍印還存著些，只是被連日來的大雨滂沱沖毀了許多，輪胎印斷斷續續地，無法連貫成一條直線。

被火燒過的地方，即使和周圍有什麼不同之處，也被新生出的草地覆蓋了個完全，表面上看不出什麼來。他只依稀看到，斜坡的半腰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光……

“珉碩。”泰妍忽然發出的呼喊，打斷了金珉碩的思緒，下意識地已經轉過頭去，他後知後覺地應聲問道：“嗯？”

“可以在這裡錄歌嗎？”泰妍的雙眼亮晶晶的，閃耀著自認識以來金珉碩從未見過的光彩。

不，他分明是見過的——那夜的月下，俯身看著自己的金泰妍，不也正是這樣的閃閃發光，熠熠生輝嗎？

猛然意識到泰妍似乎陷入了某種玄妙的狀態，用修真一點的詞來形容就是“天人合一”，用音樂上的專業術語來說，就是靈感來了：她達到了感情與歌曲的完美交融！

這是可遇而不可求，尋常歌手苦心追求一生恐怕也難以企及的夢幻狀態，金珉碩不敢再大聲喧譁，生怕發出些什麼動靜，驚擾到泰妍此刻的完美。

他只是掏出了手機，飛快地點開了錄音鍵，猛然想起什麼，又回到自己車上，取出了一個手拍攝像機……

感謝素英一直督促自己做演技練習，他的車裡放了個這玩意兒一直沒有時間派上用場，卻是便宜了泰妍。

簡直就是迫不及待的，或者說，單憑她自己的力量，已經無法壓制那種強烈地想要一展歌喉的，從靈魂中迸發出的慾望，金珉碩這邊才剛剛準備好，那邊泰妍就著急開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