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張照片
接下來的一週,我在出門和回來的時候遇到了學生公寓裡的許多鄰居,卻唯獨沒有見過一次陸知昀。
隔音不好似乎是每一個公寓的通病,貴到哪種程度都不能倖免。剛到愛丁堡我有不少事要做,但陸知昀比我更加早出晚歸,幾乎每天都踩著天黑的點才回來。那點開門關門聲,還有在門口的說話聲音根本藏不住,總能被在隔壁的我給聽到。
這一週時間裡,我沒有出現什麼水土不服的症狀,除了高緯度日出和日落的時間點還是讓我不習慣。有說法是從零開始養成一個習慣需要二十二天,而一週不到的時間,我已經快把“陸知昀”這個名字和天黑日落強行扯上聯絡了。
不像和別人道別時隨口的禮貌,我心裡有準備我和陸知昀是一定會再見面的。只是沒想到一牆之隔的我們竟然陰差陽錯隔了近十天才第二次見面,時間久得讓他的長相已經在我的心底模糊,能想起來的僅剩他紮起來時會沖天的劉海還有頸側漏出來的長發。
在開學典禮排隊等著進場的人潮裡,陸知昀拍了我的肩膀,我回頭發現是他的時候,臉上只剩下了驚訝的表情。
但適度的驚訝也是寒暄的開場之一,不然我真的不知用什麼話來開啟我和陸知昀之間的聊天,我想今天的這幾分驚訝是在我和陸知昀的撞衫上。
這回是真的撞衫,不是那種只有款式相同價格差了十萬八千裡的。同款同色的衛衣,胸前都印著學校的名字,我的是昨天在學校的周邊商店買的今天為了開學典禮特意換上的,陸知昀應該也是。
水綠色的衛衣不是大熱門款式,盡管開學典禮上許多學生都心有靈犀地穿了周邊店買的印著校名的衣服,水綠色的我和陸知昀還是成了兩個位於人潮之中的苔綠孤島。
李雲帆也注意到了這個巧合,眼光在我和陸知昀身上流轉,好像看來看去得硬把我們之間看出點不清白的關系來:“怎麼你們兩個都買綠色啊,早知道我也買綠色了。”
原來是我想得太多,人家根本沒有這個意思在!
我有些尷尬,對著李雲帆訕笑,指著他身上那件說:“你的顏色也不錯啊。”
陸知昀不理李雲帆,他和我說話,目光卻漫不經心地落在遠處:“你一個人來開學典禮?”
“嗯,對,我一個人啊,”我被他問得措手不及,連帶著回答時看向他的視線都帶著閃躲,隨即我反應過來他這樣問可能並不帶著惡意,畢竟在大家都習慣性和同伴一起出現的場合我卻孤身一人,的確顯得非常突兀。
但還不等我解釋,李雲帆就搶先了了:“那一會兒我們坐一起吧,現在這麼多人在排隊,應該輪到我們只能坐二樓了……不過還是坐二樓好啊,我記得我本科來得特別早就是為了搶前面的座位,結果一樓視野比樓上的差多了。”
李雲帆在說話的時候陸知昀反倒看著我了,身體擋在我和李雲帆的中間,讓我不得不探出半個身子去更好地在人群中聽李雲帆說話。我沒什麼拒絕的道理,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見陸知昀的視線又落到了我手上的學生卡上,我問他:“我才去拿的,你去拿卡了嗎?”
“早就拿了,”見我沒有阻攔,陸知昀順著掛繩的線把我的學生卡拿到眼前看了看,“你這照片在哪拍的?”
“我家?應該就是我房間吧,隨便找了堵白牆然後摳了個圖就上傳了。”
學生卡上我的那張照片當真拍得十分隨意,還沒一個個角度嘗試到光線最好的那一個就沒了耐心,匆匆按了快門然後上傳照片。
但我覺得我長得也不醜,甚至機緣巧合下這張照片上我笑得還不錯,被陸知昀這麼一說我立即不甘示弱地沖他伸手:“你的呢,給我看看?禮尚往來一下。”
我看向陸知昀的時候需要微微仰頭,他烏黑深邃的眼睛裡映著兩個小小的我。我看見他勾著唇角笑,這個笑裡硬生生被我看出幾分不屑的意味來,在心裡花了一秒詛咒他老是這樣笑遲早歪嘴。
下一秒陸知昀就很大方地從口袋裡掏了自己的卡出來拍在我的手心裡面,李雲帆似乎之前也沒有看過,也好奇地湊過來,然後嘴裡嘖嘖地感嘆著:“你這套造型就得做不少時間吧。”
“你懂什麼,這怎麼能隨隨便便,”陸知昀輕輕推了下李雲帆,“也沒多久吧,畢竟本來就長這樣。”
我快要憋不住笑,捂著嘴巴咳嗽了兩聲當掩飾。陸知昀說的也不全是誇大,西裝領帶的他看起來確實比我在家隨便拍的正式了不少,但平心而論那張照片攝影水平也就一般一般,陸知昀整張臉上最好看的眼睛被拍得有些死板,嘴角的笑都像提前預設好的,沒有現在在我面前動起來的他那樣靈動。
李雲帆拿著他的卡翻來覆去看了看,又想到什麼似的來拿我的看,最後一拍腦袋:“怎麼你們都用的中文名,合著就我填了英文名啊。”
“我想我的名字比較好念,就沒有另外用英文名。”我釣魚似的抽回繩子,把自己的卡給收回來。趁陸知昀還沒來得及對這個巧合作出反應,我趕緊揭過這個話題。再加上正好也快要到了進場的時間,身邊已經有人陸陸續續地向大禮堂裡面走去,我向陸知昀和李雲帆徵求意見:“我們進去吧,好像一會兒馬上開始了。”
李雲帆不愧是看過開學典禮有經驗的,倘若今天就我一個人在這兒,有很大的機率就直奔著一樓的前排去了,上了禮堂的二樓我才發現還是高處的視野無敵。
中央垂下的吊燈,四周環繞的壁畫,擁有著繁複花紋的藍色彩窗玻璃……風笛手開始吹奏的時候我彷彿直接墜入了童話書上的魔法世界裡面。
我又變成了沒有見過世面的我,畢竟這和我以前經歷過的都大不相同。我坐在三個人的最裡側,費勁地把手伸到前面想要拍正中間的舞臺。陸知昀見我表情都要扭曲:“我幫你拍?”
“那多謝你,”我沒有拒絕,把手機遞到他的手裡,畢竟他的位置還是比我要好拍也是事實,不過我也不好意思麻煩他太久,“拍一小段就好,不用太久,我發給我爸媽看看的。”
陸知昀光點頭,按了錄影鍵之後就再沒說過話,直到影片拍攝結束才說道:“你是…說粵語的嗎?”
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得出來的這個結論,但和事實相差太遠,我根本不會說粵語,連歌單裡面有幾首喜歡的粵語歌都只能拙劣地學舌。陸知昀問得實在太突然,我連搖頭這種最為本能的回答都忘記,也忘記了現在是身處開學典禮,只幹瞪著眼睛和陸知昀對視。
他在我的注視下耳根都開始變紅,不好意思地和我解釋:“我聽你老說‘多謝’。”
“就是習慣吧,但我不會說粵語,只是…”這下我真的哭笑不得了,“只是我身邊的確有說粵語的,應該就是我天天聽他講話,稍微沾上了點。”
這個在我身邊天天說粵語的人就是陳修齊,我本科和他是室友,天天同進同出天天聽得見他講話,我不知道想到他的這個時候是否會讓他在倫敦遙遙打個噴嚏,語言習慣潛移默化下的入侵原來比我想象中要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