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後,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這是一塊相對廣袤又荒僻的區域,半人高的茅草幾乎淹沒了所有的舊時代公路,龜裂的大地上生長著一些奇奇怪怪,顏色豔麗的荊棘,常年徘徊於荒野中的人都知道,那些帶著紅色或者紫色的柔軟尖刺只要沾染上一點,就足以致命。
方圓十里唯一一座略高點的山坡上,一隻墨瞳色的眼球正一動不動的盯著遠方,隨著視線盡頭的延伸,一公里外一座略顯破敗的聚居地展露了出來。
厚重的黃褐色毛毯裹住了全身,使他與周圍的岩石完美地整合在一起。他在這邊待了不知道多久,或者僅僅可能只是剎那。但卻完美的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彷彿生來就在這裡。
泰羅趴在邊上,屏息靜氣,目光流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
一截槍管在毛毯下以微不可查的細微間距左右挪動,那是屬於舊時代俄羅斯生產製造的德拉格諾夫SVD狙擊步槍。槍是把好槍,極限射程達到四公里,但往往狙擊手們用它來制敵的有效距離在三百到八百米之間,再遠,那是不可能射中的,除非是瘋子。當然,哪怕是瘋子,更多的也需要一些良好的運氣和經驗豐富的觀察手從旁指導並附帶高科技外掛輔助。
德拉格諾夫槍架上的光學瞄準具內,遠處聚居地的模樣顯露得模糊不清,而那個套入準心的目標,一個端著自動步槍站在瞭望臺上巡邏士兵,則顯得只有芝麻那麼大。
五百米的白光瞄準具用來應付一千五百米開外的敵人,饒是泰羅都覺得有些太天方夜譚。但是葉蘇秦執意如此,他倒也不會反對,反而饒有興致的在一旁觀察。
原本的計劃是讓桑伯恩開車去吸引一批“活靶子”過來,但被葉蘇秦否決了,在泰羅的印象中這孩子第一次神情嚴肅的對著他說,他想試試。
泰羅聳了聳肩膀,對於他來說,無論如何,結果沒有任何的改變,哪怕打不中,該死的,基本不可能會打中。但是槍聲依然會吸引來對方的注意。
他發現了一個好玩的現象,葉蘇秦僅僅只用光學瞄準具概略的瞅準了方向就把目光轉移,投入到機械.瞄具上。該死的,僅憑槍支自帶的機械準心,哪怕一百米的距離,你甚至都未必能夠打中移動中的目標。這可笑得彷彿拿高射炮打蚊子,除非運氣,不然沒有人可以做到。
正在他可笑的臆想的時候,砰的一聲,巨大的槍聲轟鳴,他幾乎是下意識拿起高倍望遠鏡朝著遠方看去,下一秒,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鏡頭下,那名巡邏的武裝分子胸口突然炸裂開一個碗口大小的貫穿性洞口,無數的肉末和血塊在紛飛,整個人被巨大的慣性帶動,朝著後方飛跌開去,後方什麼都沒有,嬰兒手臂粗的欄杆早已被打斷,於是他掉了下去,摔在地上,血肉模糊。
泰羅瞠目結舌的望著身畔這個還沒到他下巴的十七歲小男孩,他被深深震撼了,臉上的表情錯綜複雜,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聚居地炸開了鍋,無數手持槍械的男人從自己簡陋的住所裡出來,他們遠遠的叫囔著,爬上兩輛吉普車,一左一右從營地大門駛出,他們的身後,還有更多的人從營地裡出來,穿著破敗不堪的拖鞋,披著髒亂的外套,大聲叫嚷著,頭也不回的朝著這處山丘包抄過來。
頻繁的槍聲開始響起。
大多數自動步槍的最大射程在一千米左右,面對超過視線外的那處山丘,胡亂射擊的結果除了浪費彈藥之外,根本提供不了任何的幫助。
但此起彼伏的槍聲還在繼續,不光兩輛吉普車上的人端著槍瘋狂朝著這邊射擊,甚至後面那些徒步奔襲過來的人也在盲目的射擊。
不高的山丘上,清脆的槍聲再次響起。
當先橫衝直撞的一輛吉普車忽然失去了控制,車頭不規則的左右搖晃了兩下,頃刻間側身傾倒下去。車上的人大呼小叫著妄圖從車上逃離,有反應快的,也有反應慢的。不過在高速行駛的車輛上跳下來,在這遍佈荊棘,石塊,廢墟的地面上,生死純粹需要看運氣。
視野中,有人落地後摔斷了腿,這還是運氣好的,也有人落地時候頭撞在石柱上,頃刻間碎裂成一坨稀爛,更有倒黴的被翻轉的車子碾壓過下半身,只剩下上半身徒勞的哀嚎,攀爬,留下長長的一條血線。
吉普車連續翻滾四五圈後停了下來,成了一堆冒煙的廢鐵,還待在車上的人基本凶多吉少,油箱扭曲破裂,傾倒出一些汽油,遭遇明火後熊熊燃燒,將周圍的一切開始燒得扭曲。
齊頭並進的另一輛吉普車幾乎是下意識的踩剎車,駕駛員面龐上夾帶著驚愕,恐慌和不可思議的表情。但是下一秒,面前本就因為缺乏保養而佈滿裂紋的風擋玻璃剎那間化作無數碎屑,一顆子彈以遑遑之姿迎面而來。
倏然間駕駛員胸口多了拳頭大的窟窿,正在往外面源源不斷的溢著鮮血,他的嘴角不斷流淌鮮血,兩隻手死死抓住方向盤,但眼睛裡已經沒有了絲毫的光澤,他死了。
子彈穿透過駕駛座椅,鑽進了後面射擊手的肚子裡,失去衝能的子彈在他肚子裡反覆旋轉,將他的大腸和小腸絞得一團稀爛。他的雙手還扶在固定在車蓋頂上的普通機槍機身上,身子則在子彈動能的帶動下狠狠往後面飛去。
咔嚓!
黃銅色的彈殼從拋殼窗裡飛出,滾燙的彈殼落在沙地上發出一聲細微的滋滋聲。
葉蘇秦將一顆子彈推上了槍膛,然後扣動扳機,七百米外,一個矮著身子行進的男人應聲倒下。
咔嚓。
砰!
他機械冰冷的重複著同一個動作,子彈上膛,扣動扳機,然後再次上膛,反覆不斷。他的表情自始至終沒有絲毫變化,木訥,冰冷,透著一股病態的冷漠和掩藏在眼底深處的瘋狂。
泰羅感覺喉嚨在聳動,手下意識的撫摸著身畔的自動步槍。雖然荒野裡總是時不時的會冒出一兩個妖孽,似乎在這個糟糕的環境下,這種頻率還在加快,但是設身處地的與之相處,其給人的感官的衝擊性反而更加強烈,甚至還帶著點荒謬的即視感。
意識到情況不妙的聚居地武裝已經開始在撤退了,但回去的路,哪怕剛才最落後的傢伙,現在想要回去,也得跨越至少三百米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