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一團白霧,漸漸瀰漫,然後消散,柔黃的光圈出現,光圈中走出一個溫婉婦人,懷裡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奶娃娃。
“錦兒,過來,到孃親這來。”她招手,眼睛裡都是寵溺的目光。
幻像,又是幻像。
我待在原地,只要不動,幻象就不會破滅。
“錦兒?”她慢慢走近,“為什麼,為什麼要變成這個樣子?你說過的心存善念都去哪了?”她眼中的寵溺變成無盡的哀傷,盈盈淚花閃爍,滴落在衣襟上,變成暗深的水漬。
“呵……”即使知道是幻象,卻還是鼻尖酸楚,眼淚從眼眶裡滴落,許久不曾落淚,如今這樣的場景有多陌生?“善念?如果不是因為這軟弱的善良,你就不會死!如果不是你所謂的善良,我就不會毀容,不會被趕出柳府!”叫喊聲撕心裂肺,用盡了所有力氣。
她的面容漸漸變化,凝聚成一張尖酸刻薄的面孔。“你孃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小賤人!”
大口大口的吸氣,等到心跳平穩,才徹底從夢境中清醒。周圍黑暗一片,猛的起身頭頂不知道碰到什麼,砰的一聲,疼的人想落淚。
適應了黑暗才發覺自己處在一臺軟轎裡。周身熟悉的淡淡茶香來源於身上蓋的一件北宇瑾辰的外衣。
掀開簾子,門口侯著一個小侍衛,正是上次圍場見過的林白。
“姑娘醒了?”他幫我拉住簾子。
“這是哪?”
“皇宮的梅園,很安全,沒人過來,姑娘放心,宮宴也還沒開始。”
看周圍荒涼的枯樹枝椏和長久無人打掃的地面,確實是梅園無疑,恰好梅園離宮宴地方不遠,只需要步行一刻鐘就好。
“我們爺讓我轉告姑娘,看煙火還來得及。”
突然地就很想笑,但還是忍住了。“我知道了。”
提腳要走,又被他堪堪叫住,林白從轎子裡尋出一個琉璃小瓶,裡面是褐色的膏狀物體。“這是治凍瘡的藥,爺說一天一次十天就可痊癒。”
我微微一愣,才回道。“有勞了,替我謝謝他。”
冰窖的溫度實在太過可怕,原本覺得入秋天涼,此時卻又覺得外邊還是十分暖和的。
從梅園出來,小路幽靜,長青松柏獨特的氣味在冷冽的空氣中流轉。
伸手觸碰低矮的小松,松針尖銳,卻刺不破皮肉。
遠遠的就聽到喧鬧的人流,宮宴設在秋香苑,因是秋季,秋香苑的各種菊花開的正豔,各色品種堆在一起也有幾分奼紫嫣紅的錯覺,菊本是高潔的隱士,寒秋暗自開,不如梅花高傲不如牡丹瑰麗,卻有著自己獨特的美。
宮裡的菊,已經不是那般高潔的事物了,就像滿懷壯志的新人步入便堂仕途,最終被打磨如烏合之眾沒什麼兩樣。
暗自笑話自己傷春悲秋,整好衣著步入秋香苑。
人群熙攘,雖然名字是宮宴,實則只是家宴。幾個圍場的大臣王爺,一兩位嬪妃,就連皇后都不在。
有人談論李淑媛晉升為嬪,賜號夢。鳳羽也在,安安靜靜的為太后倒酒。
北宇瑾辰坐在一側與如雪交談,淡然而笑。看他穿的有些單薄,才想起他的外衫是讓我當被子了。
腦袋裡突然湧現他在冰窖擁我取暖的場景,耳廓一燒,別過頭不敢看他。
有宮女端著菜餚上菜,我接過盤子,示意她離開。
將一盤一盤佳餚呈上桌面,北宇良亦正與太后說笑,見我上菜,便隨口問道:“怎麼才來?”
“奴婢……在後院丟盹,忘了時間了,請皇上恕罪。”一時想不到好的理由,只好搪塞過去。
“你倒是清閒。”他笑了笑,也沒有生氣。
剛放下菜餚準備上酒,天空傳來一聲巨響,煙花照亮一方世界。
流星般耀眼璀璨,彩光飄落。一聲接著一聲,美到極致。
大家紛紛站起來,看著煙花綻放消逝,我也停下手裡的活,此番良辰美景不能辜負。
餘光感覺到一道視線,側頭看去,是北宇瑾辰。
人群嬉鬧,他就那樣安靜站著,煙火忽明忽暗的光打在側顏上。
“我們爺讓我轉告姑娘,看煙火還來得及。”林白的話又在耳邊迴響。
四目相對,穿過人群穿隔道。
垂下眼眸,手心按壓到胸口,心跳有些不同,又說不出有什麼不同,好像就如這盛開的煙花,來不及觸及就轉瞬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