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我安然無恙的時候,他眼中的怒氣少了大半,黑褐色眼瞳一如既往帶著沉靜和冷漠。
“走。”他的力道很大,在我手腕上捏出一道紅痕,往前走才發現剛剛的巨大聲響就是因為他撞倒了房門。
火勢越來越大,連窗簾都燒成一片飛灰,灰燼與微塵共舞,將色彩變成帶著火星的黑白。
“等等!”我掙開他的禁錮,跑回到書架旁邊,之前抄錄的大半佛經都放在書架底下了,抱起還沒燒燬的佛經,突然又想起藏在床底下的剪刀,正要跑過去取,北宇瑾辰抓住我的胳膊,讓人動彈不得。
他一下子拽過我懷裡的佛經扔到火堆裡去了,我眼睜睜看著這些天的心血付之東流,氣得血液倒流。
他一言不發,火焰在瞳孔裡閃爍,忽明忽暗,夾雜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緒。
我負氣轉身,他忽然半蹲下來一把扛起我,一下子世界都倒過來了,驚呼沒能脫口而出,就已經被他扛到了外頭。
也許是煙霧吸多了,一到外頭就忍不住咳嗽,好像要把肺咳出來。
心口處湧上些許腥甜,應當是舊傷未愈。
努力嚥下去,壓制住不適,直起腰時,火勢已經被控制住了。
大桶大桶的冷水鋪天蓋澆在上頭,留下一地廢墟。
北宇瑾辰站在前頭,離火焰很近,但又不足以燒灼到自己。只是他眉頭緊鎖著,似乎是思索或者回想什麼。
這場火也讓我想到了錦雲宮,我不知道他當初衝進去找我是不是即興表演惺惺作態,但是他毀了我的全部,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不恨他。
“火已經熄滅了,只是這房子恐怕得要些時日重新粉刷了。”紅袖抹了一把自己鼻尖上的飛灰。
北宇瑾辰回頭瞥了我一眼,冷漠涼薄。“罰她打掃庭院一月。”
還好只是打掃庭院,而不是用蘇衍清和昕黎來威脅恐嚇。
紅袖走過來給了我已經白底纏枝暗紋披風,順手又遞過一方絲帕。
“那今晚錦姑娘應該住哪裡?”
等了很久,他道:“今晚不用睡了,到書房磨墨。”
磨墨?一晚上?我愣了一會,整人的法子果然高明。
而後去了浴房把身上的飛灰洗乾淨,換上簡單的束袖短衣,到了書房那邊,北宇瑾辰已經在審閱檔案。
書房的格局寬敞明亮,書不多,整整齊齊排列在架子上,偶爾還能聞到新上的桐油氣味。
房子四角各擺著一個高腳長頸燭燈,十分溫和又白皙的光芒揮灑在周圍,燭燈似乎是入了檀香,沉靜悠遠的氣息綿延不絕緩緩流出。
矮桌案几旁邊是真絲軟墊,桌子上的硯臺也擺好了。
我走到那邊,坐下來,輕輕研墨。加一點水,墨跡由淡變濃,墨香糅合進檀香中。
他靜靜寫著要呈起的奏摺,我裝作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大意好像在說隴南水患之事。
我巴不得水患治不好,這樣惡毒的想法冒出來,真真切切希望這個國家慢慢衰敗,被他國吞併了最好。
“加水。”他淡淡道:“把注意力放在研墨上。”
我低下頭,不敢讓他再發現走神的模樣了。
研著研著,就有些犯困,迷迷糊糊,上下眼皮動不動就打架,哪怕強撐著,還是會有一瞬間的意識模糊。
磨著磨著,閉上眼睛,忽然感覺手裡沒東西了。
趕忙把眼睛睜開,發現硯臺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自己推到了一邊,這半天只是在桌角胡亂畫動作,弄出好一灘汙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