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高的切面水晶長杯中盛滿了紅棗薑茶,淺褐溫暖的水面撒了一撮芝麻粉,蒸騰水霧自杯口環繞,特有的棗香彷彿都要溢位杯麵。
他坐在對面的長椅,偏橘的光影打在筆挺的鼻樑上,似乎身處虛空之境,縹緲而難以琢磨。
他手中的是一杯仙居碧綠,茶已經微涼,但卻一口也沒有碰過。
他的目光並非打量,而是凝視,瞳色忽明忽暗,比茶樓外面的闌珊燈火更加說不清,道不明。
“咳……北宇公子不是應該回了代國,怎還在這裡逗留?”我端起杯子喝一口,暖意從腹胃流淌,不知他是隨意點的茶還是知道我天生體寒,不得不說,暖姜與甜棗真是絕妙的搭配了。
他收回目光,回道:“車隊在城外驛站,聽說這裡月月燈節,便想領略風土人情而已。”頓了頓,他又道:“你不必擔憂,茶樓此處便是嶺竹視野最為開闊之地,他們若是想尋你,也會來這。”
“其實……我也不是很著急……”話說到一半,總覺得有些歧義,怕他會錯意,補充道:“我從未出過宮,自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在自己的宮殿,說來也有些煩悶,出來轉轉也是好的,所以更希望他們遲一點再尋到此處。”
話語微調略略夾雜了點心虛,畢竟夏曦鶯作為自己最為信任和親近的人,把她歸結成皇宮裡的那一派人物,總是不太好。
對面的人唇角忽而染上笑意,如沐春風。良久,他道:“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可願意?”
四目相對,鬼使神差地居然點了頭。
一個完全不瞭解的人,卻莫名信任,沒有任何理由,彷彿就融入骨血中。
他起身下樓,我跟在後面,刻意保持著距離,走著走著,突然想起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我的薑茶還沒有喝完!”
這座茶樓所製出的薑茶味道比宮裡更加清香,難得遇到合口味的東西,更何況加收了上等雅座的銀錢,確實價格不菲。
他揉了揉眉心,忍俊不禁,“你若喜歡,以後便能天天喝到。”
這是什麼意思?宮裡可沒有沏茶如此厲害的師傅,難不成他以為南靖像代國一樣富饒。
他徑自向前走著,人潮擁擠,我要跟得上他的步子著實不易,好幾次差點擠散了。正要喊一句‘慢點’,他居然放慢了步伐,沒有轉身卻又自然而然地牽住我的手,手掌溫暖,覆著一層薄繭。
臉頰微燙,想要掙開,他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我只得乖乖聽話,安靜跟著。
青石拱橋上有雜耍金獅,舞獅技藝高超不凡,一會疊跳,一會追尾轉圈,將頑皮又威武的獅子表現得活靈活現。
“我們到底去哪裡啊,我覺得這裡看舞獅也很好……”
他沒有回應我的話,我只能把戀戀不捨的目光從橋上收回來。
他從橋側走下去,因河邊風大,只有寥寥幾人,看似幽會的男男女女,嚶嚀言笑,竊竊私語,到處都瀰漫著一種眷戀相依的氛圍。
許是不久前下過雨的緣故,我們走的路便更是泥濘,怕弄髒了粉面繡花的精緻弓鞋,於是小心翼翼地蹺起腳尖來,只顧著腳下沒能抬頭,一個錯不及防就撞到他的後背,鼻尖生疼生疼的。
我捂著鼻尖,想問他為什麼停下來。
他背對著我俯下身,道:“上來,此處地險,我揹你。”
我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雖然我不是固守著男女授受不親的刻板女子,但到底還是略有為難,若是像我與蘇衍清那般熟絡倒也罷了……
他似乎等地不耐煩了,毫無預兆的轉過身將我抱起,就像上次送我回宮一樣唐突。
“你你……你……”羞怯與焦急交織在一起,竟然語不成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