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縣雖為農縣,縣內百姓均以農耕為主,但其中的娛樂場所並不少。那日李簫來的時候就發現了。沿途除了農舍之外,還有不少的酒肆、客棧,自然也有些風月場所,俗稱勾欄。
但讓他奇怪的是,臨安縣的勾欄大門緊閉,沒有開門迎客,上邊更是落滿了陳年灰,甚至有幾處角落鋪滿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網。
今日他們要去的地方也是臨安縣的一處青樓,似是叫什麼,春花秋月。
這處青樓也是至今臨安縣唯一開放的,雖說是唯一開放,但春花秋月卻不接待臨安縣的百姓,而只對上了品階的官員開放,甚至連縣衙的衙役都沒資格進入。所以與其說是青樓勾欄,倒不如稱其為高檔會所。
春花秋月離著臨安縣衙不遠,但沿途的路不好走,磕磕絆絆的,坐在馬車上都不安穩。
酉時二刻,離著王氏上告案件結束僅僅兩刻時辰,他們便到了春花秋月。下了馬車,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與整個臨安縣格格不入的建築,三層小高樓,淡淡薄紗垂落,如一朵倒立的白蓮,瓣瓣花朵垂著,將整個春花秋月包裹在其中,建築所用的木材也是上乘,與薄紗相配著,竟沒有一絲的不適。整個建築給李簫的第一感覺便是突兀,突兀的與周圍的一切顯得方枘圓鑿。但其實若是他見過楊莊,便會沒這個感覺。
“小李大人,到了。”常來福走過來,滿臉的肥肉波濤洶湧,一臉的諂笑讓人看了不由的厭惡。
常縣令顯然是這兒的常客,剛一下馬車,便有龜公快步上前,弓背哈腰的領著賞銀,便帶著手底下的人牽著馬車往後院走去,而一同前來的衙役也被分成兩批,一批是常來福手底下的親信,他們都跟著一名龜公進了春花秋月,各自尋了位姑娘不知去處。而另一批,很明顯,他們是臨安縣本地的人,所以常來福沒有給他們安排差事,而是隨意給了幾兩碎銀子,讓他們自己尋樂子去。而今日也並不需要用到他們,帶著來也只是走個過場。
三兩個衙役領了賞銀,看了一眼李簫,便轉身離開。
“都是些可憐人。”李簫看著離開的三兩個衙役,有些可憐後者。
“小李大人,裡邊請。”常來福擺擺手,示意迎面而來的老鴇推開,接著做了一個手勢,示意李簫進去。接近吃晚食的時辰,春花秋月今日本沒這般熱鬧,但楊公子特意準備了一切,一層樓的數名舞女扭動腰肢,嫵媚的歌樂不斷衝耳襲來,有些煩躁。歌樂中間,是充斥著各種香味的菜食,熱騰騰的白煙從後院飄起,沖天而去。
“常大人客氣了,也請。”李簫點點頭,跟著常來福往裡面走去。春花秋月其實不如從外面看來的那般寬敞,一層樓雖然有舞女的存在,但她們基本將整個一層樓佔滿,只在邊上有幾處座位和幾間窄小的房間,但也緊緊與大廳貼著。至於通往二層樓的樓梯,也完全沒有蓬萊仙居的那般華麗,窄窄的一條,走在上邊不大舒服。
因為一層樓的空間受限,也導致了二層樓的房間不多,面積也不大。少有的幾處房間也只有一間敞開著大門,估計那便是宴會所在的房間。
常來福說的是宴會,倒不如說是見面。語氣說是彌補那日的招待不周,倒不如是與常來福的一次單獨見面。
與常來福進入包廂,周舒移並沒有進去,而是被老鴇帶去了別的房間。臨走時,周參軍一臉擔憂的看了一眼李簫。在他心裡,還記得的上一次李簫與他人單獨在包廂裡面相處,那一次,小李大人可是結結實實的捱了一頓揍。
李簫淡淡笑著,拍了拍周舒移的肩,表示沒事。上一次面對的人是楊乾坤,那可是個九品高手,被碾壓是正常的事,但今日不同,無論怎麼看,常來福都不是個武者,雖然他早早的感覺到包廂中有人存在,但無論是常來福還是裡面的那人,都沒給他半分壓力,換句話說,如果打起來,他有信心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一打四,也正好看一看他剛得到的力量是怎樣。
八品的感覺,跟七品時候完全不同,只可惜沒適合的對手拿來練練手。
包廂內確實有其他人存在。
一身華衣的楊東澤抱著一位衣衫不整的狐媚兒女子坐在凳子上,見李簫進來了,才戀戀不捨的鬆開女人,擺擺手讓華麗的女人離開,同時裡側屏風內走出另一名女子,款款坐在一隻素琴前,纖手撥動。
楊東澤即楊公子,那彈琴的女人便是那夜常來福再楊莊見到的柳絲絲。
柳絲絲是楊公子的內妾,一年前在春花秋月被楊公子看上,為其贖身並招為妾室。值得一提的是,楊公子並未有正妻。
“楊公子?”李簫看著楊公子,不由的挑眉。這楊公子看上去跟吸毒了一眼,二十七八的年紀,精神不振,兩道漆黑的眼圈像是多年前就有一般,沉沉的眼袋掛著,還不停的打著哈欠,整個人讓人看起來像是將死之人一樣,很明顯,這位楊公子已經被美色酒氣給早早的掏空了身體,這點從剛才離開的那個風塵女子就能看出來。
楊公子沒有起身,而是繼續坐在凳子上,拱拱手,打了個哈欠,說道:“李大人請坐吧。”
傲慢無禮,楊公子的語氣讓人聽起來就很不爽,看著他那副欠打的臉,李簫很想上前給他來上一拳,但最終還是忍耐住,又是看了一眼常來福,後者聳聳肩道一句:“楊公子”便坐了下來。接著李簫看向門外,那兒似乎是有人。
見李簫沒有坐下,常來福咳嗽一聲,以示提醒。楊公子的脾氣不好,一般一句話不說第二遍,剛才已經讓後者坐下,卻沒有得到回覆,怕是會讓楊公子不悅,到時候還會牽連到他。但奇怪的是,今日的楊公子並沒有生氣,反而還是一副微笑,這有點反常。
李簫回過頭,下意識的找了個較為安全的位置坐下,這處位置靠著窗,與彈琴的柳絲絲正對著。門外有人站著,而那人一開始並沒有散發氣息,直到李簫顯露出想抽楊公子感受的時候,才忽得感受到了那人的存在。他應該是學過類似龜息功之類的功法,而且境界不低,至少與他現在的差不多。
“小李大人,初次見面,先自我介紹一番。”楊公子喝了一杯清酒,雙目無神的看了一眼李簫,接著說道:“在下姓楊,在這太蒼八縣,都稱我一聲楊公子。”
他故意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對了,當今的兵部楊尚書,正是楊某的叔叔。”
兵部楊尚書,自然是楊乾坤。此時楊公子這般狂傲的自報家門,將他與楊尚書的關係直接報出來,看似以背景壓人,但實則非也。楊公子不是傻子,這個場合就提他背後的人,正常嗎?
不正常,連虛實都不探,豈不是在顯露背景的同時也將自己的把柄給透露了出來。而且李簫可不認為一身正氣的楊乾坤會有這麼一個沉迷酒色的侄子。
呵呵笑了笑,接著不留痕跡的點了一下酒杯中的液體,搓動了一番,這才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抱拳拱拱手,說道:“不知今日楊公子邀請李某前來,所謂何事?”
說罷,他看了眼一旁的繼續彈琴的柳絲絲,餘光瞥了眼門外。“那人還在,只是再次隱藏了氣息。”
楊公子哈哈大笑一聲,手中酒杯轉動,開口說道:“怎麼說楊某都是臨安縣最大的財主,李大人從京師而來,也得隨著常來福聊表地主之誼,你說,是吧,小詩仙。”
他的一番話給了李簫兩個資訊,第一,此時的招待是他提出的,同時也是他做東。第二,那便是常來福這個縣令在他的眼裡根本不算什麼,直呼常來福大名而不是常大人或者常縣令,以此可以看出,這臨安縣,真正做主的怕是這位楊公子了。所以臨安縣不再是官商勾結,而是一人獨大,所謂的縣衙,不過是楊莊的掩護罷了。
“那李某正是受寵若驚,只能在這先多謝楊公子的款待了,只是……”李簫拿起酒杯,又放下,微微皺眉,欲言又止。
“李公子有話直說便是,今日是補上你的接風宴,當是安排妥當才是,不然傳出去了,豈不顯得我楊莊小氣了。”楊公子摩挲著指尖扳指,笑著說道。他對李簫的稱呼也變成了李公子,看得出來,他對李簫很重視,或者說,是他背後的人對李簫很重視。
一旁的柳絲絲還在彈奏著琴,纖手撥動,下邊的舞樂也仍然繼續,歌舞昇平。
“那李某便直說了。”李簫裝著樣子嘆了口氣,好看的臉上很明顯寫著三個字“不滿意”,他將酒杯慢慢撥開,才開口說道:“曾記得在京師香滿樓的時候,李某也是受了好友的邀請,那時候可是懷裡有姑娘,身旁也有姑娘的陪伴,怎今時到了這兒,”
“懷裡空空,嘴裡……也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