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徹底吞噬最後一絲天光時,朱海波的車碾過興興農場的碎石路。
車燈光束劈開濃稠的夜色,照見辦公樓前搖晃的 “興興農業科技有限公司” 招牌,在風中發出吱呀的呻吟。
他攥著方向盤的指節泛白,後視鏡裡自己的臉色比車外的夜色更陰沉。
推開門,濃重的煙味撲面而來。
黃海興癱在真皮沙發上,腳邊堆滿菸頭,菸灰缸裡半截香菸還在明明滅滅。
聽見腳步聲,他猛地坐直,西裝領口歪斜,露出脖頸上暗紅的抓痕:“那些菜明明都該爛在地裡!怎麼可能......”
“你確定是江家的山頭?” 朱海波踢開腳邊的礦泉水瓶,金屬撞擊聲在寂靜的辦公室格外刺耳,“檢測結果乾乾淨淨,連農藥殘留的影子都沒有。”
他扯松領帶,從公文包掏出皺巴巴的檢測報告甩在茶几上,紙張散開時,“未檢出有害成分” 的結論刺得黃海興瞳孔驟縮。
黃海興抓起報告撕成兩半,碎紙雪花般飄落:“怎麼可能?除非是無人機導航出現了問題!”
他突然逼近,身上濃烈的酒氣混著煙味幾乎要將朱海波淹沒,“你是不是在檢測環節動了手腳?”
朱海波後退半步撞翻椅子,金屬倒地的聲響驚得窗外野狗狂吠。
他抹了把額頭的冷汗:“你瘋了?周國豪盯著全程!”
他扯過椅子重新坐下,皮鞋在地板上碾出焦躁的痕跡,“再說江家農場就那麼點地,全市採購大頭還得靠你。見好就收吧。”
黃海興突然笑起來,笑聲裡帶著壓抑的癲狂。
他摸出打火機又點燃一支菸,火苗照亮他扭曲的表情:“見好就收?就一個小娘皮,也敢搶我生意?”
菸頭在菸灰缸裡被碾成粉末,“我辛苦打通的渠道,憑什麼讓給他們?”
讓一次就有第二次。
而且還是因為對方產量不夠,這才拿興興農場做的添頭。
這豈不是讓他們農場吃別人的殘羹冷炙?
這口氣他可咽不下去。
朱海波望著對方發紅的眼睛,突然想起五年前那個雨夜。
當時他剛入職招商局,就是被眼前這人帶著出入高檔會所,酒酣耳熱間收下的第一個紅包,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此刻黃海興脖頸上的抓痕泛著詭異的青紫色,像條毒蛇纏繞在動脈上,提醒著他這趟渾水已經蹚得太深。
“周局長已經盯上了。” 朱海波壓低聲音,“再鬧下去,我們都得完蛋。” 他從口袋掏出張銀行卡推過去,“這是上次的分紅,夠你消停一陣子。”
黃海興盯著銀行卡冷笑,突然抓起花瓶砸向牆面。
瓷片飛濺的瞬間,他又恢復了西裝革履的精英模樣:“行,聽你的。”
他彎腰撿起半塊瓷片,在掌心反覆摩挲鋒利的邊緣,“不過風水輪流轉,誰笑到最後還不一定。”
朱海波起身時踢到了牆角的紙箱,露出半截無人機遙控器。
他盯著上面沾著的泥土,後背滲出冷汗。
直到走出農場大門,身後黃海興哼唱的小調還在夜空中飄蕩,混著遠處傳來的犬吠,像某種不祥的預言。
……
夜色如墨,一輛黑色麵包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距離望山村村口兩公里外的山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