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巖不說話,只是身體下蹲,在地面摸索著什麼。
“你……你在幹嘛!”
在黑暗中,身姿起伏的一隻灰鼠露出了白色的尖牙,但它很快就被楮十弘一腳踢開,身體甩向夜色。
“啊,嚇死我了。”楮十弘坐在地上,拍著胸脯長舒一口氣,“怎麼樣,我踢得準吧?”
湯巖的表情有如凝固。“你把那隻飛鼠踢下去了?”他機械地轉身,向一無所有的視窗張望。
“飛……飛什麼?你幹嘛生氣……”
“從十二島裡出來的飛鼠。”湯巖摘掉手套,伸手扶起楮十弘,“先去醫院吧。”
“醫院?”
湯巖開始收拾揹包,包括楮十弘的包。
“哦,你是說我剛才摔倒了吧?我看看啊,手臂是有點破皮,不過我沒這麼弱不禁風。”
“快點!”湯巖停下手中的動作,厲聲說,“被感染會死的。”
“感染?”楮十弘笑了笑,然而當他的目光撞上湯巖眉骨下閃爍的光亮時,笑容就煙消雲散了,“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救……救護車……”
楮十弘從身上慌張地摸出手機。
“浪費時間。”湯巖將自己的揹包背在胸前,背對楮十弘蹲下身,“我揹你下去。”
“開什麼玩笑,我……”楮十弘的聲音連同雙腳一起癱軟下去。
湯巖背起了意識模糊的他,向夜色望了一眼。從那裡升起了聲音的海市蜃樓,有車的引擎聲,小孩的嘰嘰喳喳,還有對面馬路“嗙”一下追尾的聲音。這裡是二十九層樓。離地約九十二米高。十二島裡的飛鼠在這裡現身,入口的線索時隱時現。
他可以對付心急,因為心急無濟於事。
兩人一點一點地下行。周身是濃密的黑暗,只有湯巖的手電筒不穩定地照射著小片的,骯髒的,毛坯的地面。
下。下。下。下。
悶熱發臭的空氣裹緊兩人,腥氣微溢。二十九層樓,意味著六七百級階梯。兩人一起上樓時還是傍晚,雖然當時面對的是同樣缺乏光照的樓道,但深夜中的它顯然有更令人恐懼的面目。
這樣昏了頭的路什麼時候才能走到頭?
湯巖感到肩膀上楮十弘的頭微偏了下。
“真……真的有十二島?”背上之人問,“那到底是什麼……”
“一個星球的碎片。”
湯巖答得輕松,還用笑聲填補了之後的空白,這讓楮十弘又一次懷疑那話裡可信的成分有多少。
但在之後的那段黑暗路途中,楮十弘記起,十二年前他敲開湯巖家的大門時,看到的是一個空蕩蕩的黑白色房間。
在那個房間裡,嗆人的白煙像水一樣流遍地面,矇住了一個半躺著的頹廢男人。男人懷抱的靈位,陳列著一個女人的名字。那年的石膏病尤其兇猛,奪走了湯巖母親的性命。湯巖也離家出走,開始了流浪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