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每年的大年初一京官都要給皇帝拜年,這套規章禮儀大家都熟稔了,倒也忙而不亂。很快,大家便按文臣武將、皇親勳貴的隊伍站好,同一佇列再按官職爵位的高低排列,顯得有條不紊。
大家互相見面,自然也要互相問候一番。是以隊伍裡亂烘烘的,平時督管甚嚴的觀風御史這時也不再板著臭臉,而是和大家一樣笑容可掬,見到了熟人、朋友也會上前招呼拜年。
吉時一到,宰相率領百官入宮。武則天已端坐正殿接受朝拜。在京官員人數太多,平時不上朝的也都來了。大家就輪流上殿。拜賀皇帝,由宰相向皇帝宣讀晦澀拗口、字字生僻的賀年駢文,緊接著內臣替皇帝作答致謝。
京官們拜完了年,還有外地府官藩屬送來的賀文朝表,由地方官派來的代表當眾宣講,這一通折騰至午方休。官員們早上即便吃的很飽。這時也飢腸轆轆了。
好在這時朝拜終於結束,皇帝宣佈召開宮宴,不夠資格的小官參拜完皇帝就退出宮城了,只有高階文武官員才參加宴會。因為宮宴設在大明宮。大家又一窩蜂地轉向大明宮。
吐蕃、突厥和日本等國在京使節也都參加了朝拜,在這舉國歡慶的時刻,沒有人會不識相地說些不愉快的話,吐蕃和突厥使節都沒有說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不過一入席吐蕃和突厥使節就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神色沉重。
吐蕃使節論彌薩見突厥使節莫賀幹憂心忡忡,便向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貴使放心,我王已御駕親征,親往六詔平叛去了。我王此去,必能很快平定叛亂,到時候趁勝揮軍,與貴國仍舊可以形成兩面夾攻之勢。”
莫賀幹聽了,雙眼一亮,道:“當真?如此才好,要不然,這一遭中怕你我兩國要無功而返。”
大周文武百官這邊,張易之、張昌宗兩兄弟也不再試圖與魏元忠、宋璟等人和解,大家自然而然地形成不同的交際圈子,談笑起來倒也其樂融融。
內侍宮娥魚貫而入,“甘露羹”、“消靈炙”、“鵝鴨炙”、“鹿尾醬”、“赤明香”、“駝蹄羹”、‘光明蝦炙”、“玉露團”、“鳳凰胎”、“雪嬰兒”、“御皇王母飯”等宮廷御宴大菜紛紛呈上。
食材是名貴的,烹飪也是一流的,只是這麼大的一場宴會,許多菜只能事先做好,等到上桌時已經半冷不熱,味道大受影響。好在夠資格參加御宴的人也沒有誰是衝著吃的來的,宴會上依舊熱鬧非凡。
武則天在朝堂上支援了一上午,接見各路臣子陛見,早就疲乏不堪,所以在御宴上只是小坐了一會兒,接受百官敬酒,又向百官回敬了一杯便擺駕回宮了,皇帝一走,群臣更加自在,這頓御宴一直吃到近晚才散。
楊帆在殿上只坐了一陣,皇帝一走,他就向熟絡的朋友、同道的官員敬了杯酒,便以巡察宮室為由離開了大明宮,楊帆先去替了陸毛峰,坐了會班,等獨孤諱之和黃旭昶趕到,查問了一下當晚的警戒安排,這才離開。
楊帆在宮裡隨意遊逛了一陣兒,便潛入了婉兒的住處。婉兒是隨武則天一起離開御宴的,御宴上沒有吃好,回來之後叫人開了小灶,準備了幾道精緻的小菜,由符清清作陪,兩人正對坐小酌。
楊帆一到,符清清自然告退,楊帆陪著婉兒吃著東西,說起今早讓黛兒喝屠蘇酒的趣事,惹得婉兒格格直笑。
“明天,奴家就回阿母那裡去了。”
說著說著,婉兒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唐朝時候沒有陰曆陽曆之分,所以元旦與春節是同一天,元旦要休七天,年前三天,年後三天,加上大年初一這一天,一共七天假期。不過婉兒是內廷女官,前三天要安排處理宮中的各項慶典細務,初一這天要陪同皇帝接見百官,所以只有年會三天才能省親。
楊帆捏了捏她酥嫩的小手,一臉神秘的笑意:“嗯!楊府後院的門可掛了鎖頭,並沒有鎖,要不要人家恭立門側迎候芳駕呀?”
婉兒輕輕啐了他一口,道:“人家是要去看女兒,好久不見黛兒,心裡想念的緊,你想到哪兒去了。”
楊帆眨眨眼,笑道:“我也沒說旁的啊,我也想……得緊。”
婉兒紅了臉,握起粉拳在他肩頭輕輕捶了一下,又偎依到他的懷中,語氣幽幽地道:“不知幾時人家才得與郎君長相廝守。”
楊帆安慰道:“現在你出宮比以前已經方便了許多,暫時這樣倒也不錯呀。家裡頭,小蠻平時打理店鋪,還不覺煩悶。阿奴整天待在家裡就覺得有些無聊了。你如今在御前處理政務,揮斥方遒慣了,若叫你現在就做一隻金絲雀,每日困居深宅,偶爾上街購物,少了許多人生姿采,只怕你未必覺得快意,或者再年長些,你才收得住性兒。”
婉兒嬌嗔道:“沒良心的,就知道你不想人家。”
楊帆道:“哪有,這不是想寬你的心嗎?呵呵,現在二張在宮裡宮外到處插手,權欲比以前大了許多,如此一來你得以出宮的機會也越來越多了,天子不是準你每旬出宮三天嗎?咱們呀,是小別勝新婚。”
婉兒輕輕啐了他一口,卻也認可了他的說法。楊帆提起二張,婉兒忽然有所警覺,便提醒道:“郎君今後不要與他們走動過密了。”
楊帆點頭道:“你放心,二張那裡我已久不走動了,就連梁王那邊我也不大去了,今日御宴上,也只是隨著大隊人馬給他們敬了杯酒,他們府上我是不打算去了。呵呵,如今再不立場鮮明,到時候只怕要洗脫不清。”
婉兒點點頭,輕聲道:“自二張受到彈劾,上次宴請突厥使節時又受宋璟當面羞辱,二張便頻頻約見黨羽,似有所謀。”
楊帆喟然嘆道:“我知道。朝中大臣們以為太子之位已定,武氏已不足為懼,現今天下雖然仍是大周,只待天子駕鶴西歸,自然重歸於李唐。惟獨二張,不但權柄日盛,而且他們侍奉君前,很容易就能隔絕內外,百官忌憚萬分,所以必欲除之而後快。
可二張呢?又是權慾薰心,始終不明白他們的權力只是無根之木,沒有權力才能免禍,求權就是求禍,反而變本加厲起來。他們雙方這一戰是早晚必定要發生的事,我只希望如果百官敗了,不要牽連到太子或相王,否則梁王那邊見有機可趁,必定混水摸魚。”
婉兒搖頭:“魏相等耿忠之臣迫不及待地對付二張,在奴看來殊為不智,天子只要在一日,就斷不會叫人傷害他們的。”
不知怎地,楊帆忽然想到了此刻正住在大雲寺裡的薛懷義,他出神地想了想,悠然道:“或許吧,不過……世事無絕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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