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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山樓鎖心(三)

五音的傷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好了,可這三月臥床昏迷,她人也瘦了,皮也鬆了。再見她時,她雖用蕙草油梳了光滑的高髻,也敷了厚粉,塗了口脂,但一個女人一旦開始衰老,便催枯拉朽,勢不可擋,就彷如夏末庭院裡的紅芍,花雖猶立枝頭,可只要輕輕扯下一瓣,其餘的花瓣便會嘩啦啦落地,只剩下早已**的一枚花心。

五音看到趙鞅的回信時,臉上的表情無甚變化。我向她索要“鎖心樓”的鑰匙時,她很爽快地就將一枚青玉鏤雕的海螺放在了我手上。

“這就‘鎖心樓’的鑰匙?”我掂著手中沉甸甸青玉螺又驚又疑。

五音示意我將兩副鑰匙交給她,用其中一柄輕輕地插入玉螺,上推一格,左擰一格,兩副材質、形狀截然不同的鑰匙就奇妙地組合在了一起。

“這是魯國公輸班制的玉螺鎖,這是開鎖油,你開的時候別太用力,若擰碎了,還要送回魯國去修。”

“多謝。”

“哼,你這小姑娘就是太較真,其實有些事,知道比不知道更痛苦。你說對嗎?巽主?”五音勾著嘴角,瞄向身旁的於安。

於安沒有回應,只拉了我的手道:“我們走吧!”

“好。”我起身,兩個佩劍的男人替我們開啟了房門。

“乾主,‘鎖心樓’裡碰上什麼看不懂的,記得來問我。”五音端起案几上的熱水,笑著飲了一口。

鎖心樓,鎖心樓,我以為眾人口中的“鎖心樓”定是震卦院中那間蓋青瓦的二層小樓。可哪知,於安帶著我一溜出了震卦的後門,一口氣沿著門外上山的小道走了五六里路。

此時,谷中積雪早已盡褪,可山上卻仍是一片冰雪世界。玉屑似的雪末兒在眼前疏疏地飄著,不知是來自空中,還是枝梢。腳下的路結著薄薄的一層冰,一踩就碎,咔嚓咔嚓,伴著我們一路往山腰走去。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山道眼看就要走到底了,於安帶我繞過一棵參天的雪松,那山洞就豁然出現在我面前。它高嵌在一面巖壁之上,洞頂的青石巖上還垂著幾十根一尺多長的冰凌。洞口被大石封堵,只留一扇青銅大門,門上一把極精緻的青銅長鎖。

“這裡就是‘鎖心樓’?”我站在山洞面前抬頭仰望,洞口頂上那些銀條兒似的冰晶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天樞歷年來的密報都存在這裡。你待會兒進去拉緊我的手,我們先找到石梯,上了石梯再把洞壁上的銅燈都點上。不然裡頭太黑,萬一踩空了,是會要人命的。”

“這洞有那麼大嘛,踩空了還會摔死人?”

“你進去看了就知道了。”

於安這麼說時,我只當他言過其實。可等我們一盞盞點亮洞中的油燈時,一個巨大的洞穴出現在了我前面。站在洞底抬頭望去,只覺得半座山都被這巖洞掏空了似的。若遇上兵禍,在這裡躲上七八百個人絕對不成問題。但“高大”只是其一,此處之所以被稱為“樓”,是因為山洞之中有好幾塊巨大的青石平臺,這些平臺靠著左側的洞壁一階階升高,直往那看不到頭的石頂而去,猶如空中樓宇一般。

“這些箱子裡裝的是什麼?”我踩著石階踏上第一層平臺,這裡整整齊齊摞放著三十幾只大木箱子。

“這是近兩年天樞收到的重要密函,按國名歸整。晉國和齊國的多些,就又按氏族、大宗分類。”於安一邊說一邊開啟了手邊的一隻木箱,“這一箱是關於智氏的,密報抄寫在竹簡上,底下的是去潮氣的木炭和幹絮,一年一換。等五年一到,再由總管五音和相關的主事舍掉一些不重要的訊息,將重要的抄錄在新的竹簡或山羊皮上。你若是想找十幾年前的訊息,得再往上爬三層,那裡有幾箱山羊皮,幾箱陶泥板,還有些零碎的竹簡。”

“你知道的倒是很清楚,這裡你經常來嗎?”我從箱子裡撈起一卷竹簡,隨手抖開。

於安一愣,頓了頓道:“怎麼可能常來,只蒙著眼被五音帶進來兩次。那兩次也只幫著理了理下面兩層的箱子。今天,我既自告奮勇要陪你來,總要先跟震主打聽好洞裡的佈局。”

“你是得多問問,畢竟現在你才是天樞的總管,這裡以後都要靠你打理。”我把手頭的竹簡捲了卷重新放回箱裡,又抬頭看了一眼高處大小不一的岩石平臺,“這裡的箱子比我想象的要多很多,我怕是要在這裡耗上幾天了。”

“你想找什麼,我可以幫你一起找。”

“不用了,我先隨便翻翻。你今天谷裡的事情多,不用陪我在這裡耗著。你只要讓阿羊給我送些水和吃的就好,等天黑了,我自己會下山的。”

“山路滑,天黑了,我來接你。”於安把火把交到我手上。

“嗯,也行。”

“那我走了。”於安轉身走了兩步,突然回頭又道,“昨天晚上,對不起……”

我一聽,撲哧一聲就笑了:“對不起什麼呀,我還要謝足下不殺之恩呢!”

“阿拾,我從沒想過要殺你。”黑暗中,他的聲音有些發澀。

我又好氣又好笑地拿火把在他臉上晃了一圈,嗔怪道:“你這人怎麼如此開不得玩笑?你呀,以後少說好聽的話誇我,什麼有天賦,我將來要是得意自滿找人比劍,冤死了也算你的錯。”

“嗯,好……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