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遠抬起頭來看著他,目光依舊誠摯,額頭上也沒有了汗珠,輪廓堅毅的臉上,是滿滿的篤定。
謝霍偏過頭不再看他,也沒有搭話。
“丞相應該清楚,現在慕容舊人重出,皇上整日的心思都在捉拿前朝餘孽身上,根本沒有心思管這些災情,我們幾個覲見的大人,要麼被轟出宮,要麼……永遠的為留在了宮中……”
“上次闖進京城那幫難民,都被皇上下令關押了起來,可是難民數不勝數,捉拿一部分又有何用,況且都是無罪之人,監牢是用來關押罪犯的,不是用來關押難民的……”
“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現在京城裡的難民越來越多,製造的暴動更是數不勝數,這樣下去……如何得了?”
“丞相,您是皇上最信任的大臣,也是我們這些後輩最敬重的前輩!拜託您……”
謝霍轉過臉看著他,年輕人的姿態大多是千變萬化,可是眼前這種神情,他確實是很少見。
“陽大人,我現在是個老頭子了,已經糊塗了,不中用了,朝中人才那麼多,我看寧王爺就很不錯,說來還是你的直屬前輩啊,皇上也很信任,你為何不去找他?”
陽遠的眼神沉了下去,神色忽然暗淡了些許。
“丞相有所不知,寧王爺並不看好晚輩,而且……而且寧王的心思……都在太子殿下身上,晚輩……晚輩實在沒有辦法。”
“謝丞相,晚輩今日來拜訪您,跟您說了這麼多,可能有些話說的太過於直接,會戳到您的痛處,但是若不是沒有辦法,晚輩也不會如此冒犯!”
陽遠的神情變得有些焦灼,謝霍微微怔了神,卻依舊無法放開心中的種種過節,他已經付出太多,沒有什麼想為之努力的了。
“恕老身實在無能為力,你說的話,雖然很有道理,雖然尖銳了點,但是句句在理,老身……沒有什麼計較的。”
謝霍說完,撐著椅子上的扶手準備起身離開,讓人送客。
陽遠當即就站了起來,倔強的停在謝霍的面前!
“丞相大人!敢問您當初協助皇上打得這天下!究竟是為了什麼!?將士的血,他們的犧牲!難道就都是應該的嗎?難道就要看著這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費了嗎?”
“您是丞相!是國相啊!難道您的兒子兒媳……就都那麼……”
“好了……”
謝霍終於是打斷了他,沉重的閉上了雙眼,渾濁的眼珠,甚是酸意。
陽遠現在暴跳如雷,撕心裂肺的樣子,與當年的謝仁玉,如出一轍……
倔強,固執,正直,善良,卻也天真幼稚……
“陽大人,我對你,有好感,聽我一句勸,與其試著去勸說崇淵帝救濟難民,不如自己出力,將難民的溫飽,先解決了去……”
謝霍說完這句話,慢慢的睜開了眼,睫毛粘上一片溼潤,他看著陽遠的神情由急轉疑,又緩緩道:
“崇淵帝現在……已經,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再有心思料理別的了,就好像一根弦,繃得太久,會斷,再也回不到原來的樣子,慕容家是他的一塊心病,這病,除非他死,否則,永遠都會纏著他……”“歷史的更改想來如此複雜,朝代更替乃是常事,百姓流離失所,受苦受難,也是常事,陽大人若是真體諒災民,不如自己出資。”
“我這裡……少說,也是有些銀兩的,如今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了,也用不上了,你若是不嫌少,便可拿了去,崇淵帝……別妄想讓皇上發放賑災銀了……這是不可能的。”
謝霍看著這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甚是無奈,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為何?”
陽遠不懂謝丞相這話裡最後一句話的意思。
“因為國庫……沒有銀兩,就算有收的稅,也早就交給軍隊了,你應該清楚,不用我多說……”
謝霍再次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繞過他,離開了客堂。
陽遠看著老丞相離開的背影,蒼老又無力。
不知道在黃泉之下的仁玉兄,看到了會作何感想?會不會原諒這個父親當年那一場離譜的叛變?
沒錯,他不僅是文考狀元,他還是謝仁玉的摯友,二人結交於江湖,結緣於江湖,結義於江湖。
謝霍,並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在江湖上是一種怎樣的存在,也不知道謝仁玉在外面有哪些朋友。
甚至直到謝仁玉死,他都覺得這個兒子,從來就不爭氣,沒有當官的志向,不喜朝政,這不像他謝霍的後人!
而實際上謝仁玉在江湖上的朋友,卻都認為他是個忠肝義膽之士,行俠仗義,樂善好施,當然,謝霍不知道這些。onclick="h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