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主雖然惡語相向,矮胖和尚卻是渾不在意,仍自笑嘻嘻地說道:“和尚託缽化緣,卻也與乞丐沒什麼兩樣。老爺雖然不喜齋僧,但是可憐乞丐,那儘可以將和尚當作乞丐,賞一點殘羹冷炙,就當做了一場善事罷。”
和尚邊說邊將破瓷缽遞到店主面前。只是那破缽離著店主還有數尺,一股酸臭氣早襲了過來,燻得那店主險些暈了過去。他忙不迭地用左手的袖子遮住了口鼻,向後連退了兩三步,右手的衣袖在身前揮舞了幾下,似乎想要將那破缽中散發出的臭氣全都掃拂到一邊去。
那和尚兀自賊忒嘻嘻地看著店主,口中說道:“老爺只須賞口飯吃,和尚自然轉身便走,連個屁都不會留在這裡。”
旁邊一位看熱鬧的房客顯然也聞到了破缽中散發出的酸臭之氣,便也伸手以衣袖掩住口鼻,悶聲悶氣地說道:“你這破缽中難道放過屎不成?只怕要比屁臭過百倍!”
蘇巖聽這幾人說話骯髒,心下不喜,不由皺起眉頭,後退了幾步,大半個身子已退入到走廊之中。
那和尚卻笑嘻嘻地說道:“昔年有高僧義玄法師,佛法精湛,號為禪宗第一名僧。有一天寺中來了一名僧人,存心想為難義玄法師,甫一見面,便即開口問道:‘佛者為何?’義玄法師笑道:‘乾屎橛而已。’義玄法師這等高僧,卻以乾屎橛來指代佛祖。這位大爺對和尚用了屎字,那是和尚的榮幸。只不過和尚何德何能,怎麼能與佛祖相提並論?!哈哈,哈哈。”
眾人見這和尚面容可怖,衣衫破爛,說話又齷齪下流,竟然在客棧之中大談屎溺,人人心下惱火。被他搶白的那名房客更是大怒,順手抄起櫃檯上放著的一根棍子,便向那和尚打了過去。
那和尚正自笑嘻嘻地看著店主,四周眾人都指著他吵吵嚷嚷,是以沒有半分防備,那棍子已抽到了他左手託著的破缽之上。和尚驚叫一聲,嘴裡嚷道:“這可使不得!吃飯的傢伙,你可不能給我打碎了!”
只見他左手一翻,那破缽登時從他手中掉落下去。房客手中的棍子堪堪從他手背上掠過,自然是打了一個空。
眼見那破缽向地上墜落,卻見那和尚左手一抄,又將那破缽託在手掌之中。和尚將那破缽復又託在身前,對於剛才那房客動手之舉卻是渾不在意,兀自笑嘻嘻地看著店主,口中說道:“老爺,就請佈施些剩飯剩菜罷。”
厲秋風初時見這和尚面目可憎,不似善良之輩,只道他是一個上門打秋風的野僧,卻也並沒有放在心上。待聽那和尚談起義玄法師,心下卻是一凜。暗想這樣一個外貌粗鄙無文的和尚,怎麼會對禪宗公案如此熟諳?原本以為他不過是一個假和尚,如此看來此人絕對不可小覷。
待那房客持棍毆擊之時,這和尚先是鬆手放開破缽,避開了棍子之後,左手又將那筆直下墜的破缽抄在手中。這一放一抄只在電光火石之間,若非身具極高深的武功,自然是萬萬做不到如此舉重若輕便將破缽接了回來。厲秋風雙目緊盯著那和尚,心中暗想:“鳳尾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莊子,這和尚武功如此厲害,竟然找到了這裡,自然不是真想化緣。不知道他是想對付我,還是要找孫光明和蘇巖的麻煩。”
那店主見這和尚一臉壞笑,兀自不知好歹地將破缽向自己遞了過來,心下越發惱火,轉頭對兩名小二喝道:“還不快將這個野和尚趕了出去?!”
那兩名小二一人手執掃帚,一人手舞木棍,口中呼喝著向那和尚逼了過去。手執掃帚的那名小二罵道:“賊禿,你若再不走,我可要對你不客氣了!”
他邊說邊作勢要將掃帚向那和尚的腦袋上砸下去。和尚卻渾不在意,笑道:“小哥別鬧,你若是賞給和尚一口飯吃,和尚自然轉身便走。”
另一名小二卻是火爆脾氣,見這和尚不知好歹,哪裡還忍得住?揮起手中的木棍便向和尚左肩上抽了下去,口中惡狠狠地罵道:“讓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打斷你的胳膊,看你還敢不敢在這裡強橫!”
只聽“砰”的一聲,木棍抽在那和尚左肩之上,卻是如中敗絮。那和尚便似若無其事一般,仍是舉著破缽,笑嘻嘻地看著店主。
手持木棍的小二卻是渾身顫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臉驚恐地看著和尚,片刻之後,只聽“啪”的一聲,卻中他右手一顫,手中的木棍已然掉到了地上。
眾人原本幸災樂禍地看著和尚捱打,想不到他被抽了一棍之後,竟然絲毫沒有受傷。眾人登時個個臉上變色,知道這和尚絕非尋常人物。有兩名膽小的看熱鬧的房客察覺情勢不妙,悄無聲息地退到走廊之中,撒腿便跑。
店主見小二如此猛擊,和尚竟然若無其事,心下也是害怕之極,顫聲說道:“你、你到底是哪座廟裡來的?我與包知縣是遠房親戚,你、你若是再在這裡胡鬧,我就報官、報官抓你……”
那和尚嘆了一口氣,道:“本來只是一碗剩飯的事情,老爺偏偏要鬧去見官,這讓和尚到哪裡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