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而不平等,這話骨感且現實。
劉飛陽的爺爺、父親,甚至再往上算幾輩,都是生於村子那片巴掌大的村子,活於巴掌大的村子,最後葬於巴掌大的村子,按照人們的想法,他也是生於這裡,活於這裡,最後葬於這裡,悲觀一點說,他以後的孩子也會是這樣的人生軌跡。出了村能在縣城穩定下來這是光宗耀祖,能找個城裡媳婦,傳回村子是會讓人嫉妒滴。
縣裡有集市,每逢農曆初一初五。
上次劉飛陽閒逛的時候遇到同村人,見到他第一眼沒認出來,等認出來之後開始盯著他身上的純棉線短袖來回打量,做夢也想不到以前吃飯喝稀粥鹹菜的犢子,能有這身行頭,分開走出很遠還時不時回頭,最後撞到電線杆上才肯作罷。
而他讓人羨慕的衣服對於縣城來說就顯得稀疏平常了,這裡的大多數人,上到高中畢業回家子承父業,再不濟也能進入工廠成為有固定工資的工人,偶爾有兩位考上大學的孩子,會鳴鑼打鼓昭告天下,何等威風。
縣裡的起點,已經是村裡的頂點。
自從進入縣城,見識到這個花花世界,進入龍騰酒吧,知道紙醉金迷的生活是什麼樣,正如柳青青所說,骨子裡是難以消磨的卑微,村裡與縣裡的強烈對比,讓人心裡不平衡,所產生的化學反應就是:卑微的思想必定產生極端的做法。
劉飛陽能控制自己。
趙志高不能,在這個剛剛成年的孩子眼裡,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沒有半點爽點可言,當初風雪夜走進城的時候,他是哭著走,要回去必定是笑著回,要讓所有人看看,曾經罵你們罵我是野孩子,但現在我他媽就是比你活的好!
幾天的拆遷工作,已經十幾戶意志力不堅定的人在檔案上簽字,吳中給了他一筆不菲的獎金,他第一件事就是,買兩條比曾經村裡首富還要高一檔的黃鶴樓香菸,又去市裡買一些曾經看都沒看過的堅果,帶著兩名拆遷隊員,開著夏利車回到村子,見到人就發煙、遇到孩子會給一把堅果。
被十幾名他曾經趴在後窗戶看戲的婦女圍住,現在閉眼睛還能想起誰的屁股上有痣,誰的胸有些下垂,這些婦女問東問西,甚至一副要把他拉倒自己家裡吃飯的架勢,二孩迎著鮮花和讚美,不禁飄飄然,道一句:男人,就該萬眾矚目!
事情並不只是炫耀這麼簡單,最大的矛盾點在於三虎子的出現,這個曾經揚言要玩他一宿的村霸已經完全康復,可以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洗心革面從頭做人,二孩本就下手沒有尺度,這幾天下來,身上難免沾染上暴戾氣息,看到他臉色頓時黑下來,二話沒說,帶著拆遷隊員把三虎子摁在地上一頓亂揍,三虎子不還手,他露面就是打算把以前的恩怨一筆勾銷,默默的承受著,可村裡人看不下去,越是勸架二孩打的越重,最後幾位正義村民拔出鐵鍬才肯罷手。
他又回到曾經遮風擋雨的房子,並沒想陽哥是為了替他承擔責任才背井離鄉,進入房子把嚇得瑟瑟發抖的婦女從炕上拽下來,炕鑿塌、窗戶砸碎,鍋敲漏,後來要上房揭瓦,終於引起群情激奮,在百十號老少爺們的淫威之下,開著夏利車灰溜溜離開村子。
大快人心的進場落得個抱頭逃竄的下場,可嘆、可悲。
劉飛陽正坐在酒吧平臺上,辦公室裡有客人,也就沒進去。
他今天剛剛聽說這件事,終於不得不承認,此時的趙志高已經不再是當初的二孩,歲月這把殺豬刀太可怕,變了一個人,又改變了另外一個人,可他無論怎麼感慨,事情該來的還是要來。
酒吧門口,有兩人正左右打量的走進來,一人如竹竿一人如圓球,看起來毫無違和感,他們是第一次來這裡,驚奇的同時還不得不露出些許厭煩,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表現出他們的高貴。
“問一下,劉飛陽,劉經理在麼?”矮胖的娘們拽過一名服務生,趾高氣昂的問道。
服務生做的是服務行業,平時對人對事都得露出笑臉,可看到她,著實擠不出來,肥到冒油的臉蛋上偏偏擦了很厚的粉,整體胖了一圈,嘴唇上還抹著暗紅色口紅,這顏色放在柳青青身上是高貴,張曉娥是誘惑,安然塗上是魅惑眾生,可放到她嘴上,不禁讓人懷疑是不是大姨媽找錯出口,還是有血塊的那種。
“請問,你找劉經理什麼事?”
“找什麼他什麼事能讓你知道啊?我現在跟你說你敢聽麼?”這娘們露出不屑,隨後煩躁補充道“你就趕緊告訴我在哪吧,我自己過去”
“你不告訴什麼事,不能帶你過去,劉經理不是說能見就能見”
如果不是看這倆人打扮還算上乘,服務生懶得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