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風將小姑娘的神色盡收眼底。
他迎下石階,朝著來人躬身作揖:“三哥來了。”
沈廷逸困頓地揉了揉眼睛,擺手道:“你隨我去趟紫藤院,一道給母親請安。”
沈長風笑容溫和,“三哥如此匆忙,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唉,你是不知道,昨晚周家那個母老虎又來府上找我了,我不想碰上她,便歇在了趙楚陽家裡。”
沈廷逸擰眉,餘光瞥見旁邊站了個小小的婢女。
七八歲的小姑娘,穿一身牙白羅裙,外罩淺杏紅半臂,雙丫髻梳得整整齊齊,兩邊繫著與衣服同色的髮帶。
看上去倒是乾淨乖巧,只不過總低著頭,連臉都不敢露,顯然是個膽小懦弱的丫頭。
果然是什麼樣的主子養什麼樣的奴才。
沈廷逸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隨口問道:“四弟,這是你新添的婢女?”
謝錦詞緊繃著身子,將頭埋得更低了些。
三公子兩次捱揍她都在場,雖然她現在已經換下了書童的裝扮,臉上也沒塗厚厚的茶油,但她還是害怕被認出來。
沈長風瞥了眼緊張到不行的小姑娘,桃花眼底掠過一抹深意,溫聲道:
“不過是個身世可憐的孩子罷了,不值一提。三哥方才的意思是,昨夜留宿在趙家,今早剛趕回來?”
沈廷逸慣來只對漂亮姑娘感興趣,對於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基本過目便忘。
一想到接下來要去紫藤院面見母親,他端正的五官微微扭曲,頗為煩躁:
“一會兒母親若是問我為何昨晚沒有回家,你就說咱們受趙楚陽之邀去趙家赴宴,結果我不小心喝多了,回不來,就乾脆宿在了趙家。可記住了?”
謝錦詞一字不落地聽完這番話,偷偷抬眸瞄向沈長風。
只見姿容雅緻的少年,恭謙地彎著身子,面帶溫順笑意,毫不猶疑道:“是,長風一切都聽三哥的。”
謝錦詞驚呆了!
三公子自己做錯了事,不敢承擔後果,竟然理直氣壯地要拉小哥哥下水!
而且,小哥哥竟然想都不想便一口答應!
她從不知道,小哥哥會有這麼好心幫別人背黑鍋!
他明明只會把黑鍋往別人頭上扣!
沈廷逸很是滿意沈長風唯命是從的卑微態度。
他眼帶譏諷,拍了拍沈長風的肩,“你雖是外室所生,但卻如此識大體,我這個做哥哥的實在是欣慰。既然說好了,你就趕緊跟我去紫藤院吧。記住,不論母親說什麼問什麼,你都要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明白嗎?”
沈長風微微一笑,“三哥且放心,長風知道該怎麼做。”
沈廷逸趾高氣昂地離開,沈長風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經過謝錦詞時,他揚了揚眉,示意小姑娘跟上。
一路穿廊過院,謝錦詞懷著複雜的心情,斷斷續續想起了很多事。
以前在揚州,面對叔父叔母,她也曾頷首低眉、百般乖巧,堂姐做錯了事,受罰的人也屢屢是她。
她在平軒伯爵府的境遇,簡直和小哥哥在沈府的境遇如出一轍。
猶記第一次見三公子時,小哥哥和今日一樣謙卑恭敬,那時她打心底裡覺得小哥哥曲意逢迎、表裡不一。
而如今,她再也沒有這種念頭了。
想要安居深宅大院,就不得不放低姿態,不得不隱於塵埃,不得不討好,不得不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