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浩和餘靖並未打過交道。本來因著范仲淹和富弼的關係,他對這個自己泰山老丈人的好友還是頗有些好感的,不過自從得知他竟然想從交趾國借兵來幫忙平叛,便對沒什麼好感了,這借交趾兵平叛,無異於引狼入室啊。
不過,既然狄青讓他充作緩衝,鍾浩倒是不好對餘靖表現的成見太過分。
餘靖聽說鍾浩是富弼的準女婿後,對其的態度還是很熱情的,問了許多富弼的近況,又和鍾浩一起緬懷了一陣範公,才開始談正事兒。
哪怕狄青這種獨領兩湖兩廣、職位比他高的武將,餘靖也是打心底瞧不上的,這也是大宋這些文人高官的通病。再說,這種統領兩湖兩廣平叛的差遣,事畢還朝之後,自然會解去。哪有他們這些東華門唱出的文官士大夫的身份地位來得穩固。
而且狄青在桂州時,狠狠的落了他的面子,因此餘靖對他是很不滿的。
不過,此次狄青確實乾淨利落的平定了儂智高,又擊潰了窺伺兩廣的交趾人,算是徹底打出了嶺南的安穩。從這點來說,餘靖對狄青又是頗為欣賞的。
大宋的那些開國將門早已腐朽、難堪大用,能作為帥才統兵為大宋禦敵的,也就狄青等寥寥幾個將領了。餘靖雖然出於文官對武官的輕視和防範,一開始對狄青這次獨自掛帥,統領兩湖兩廣之事也是頗多意見。但是如今見其獨自統兵的效果如此不錯,贏得如此乾淨利落,倒是對狄青沒有那麼大意見了。
相對來說,這些“君子黨”人的個人操守還是不錯的,比之那以夏竦為首的守舊派強了不少。範公是那種光明磊落之人,聚集在他身邊的人,若不是性情磊落,怕是他也不會與之相與。
因此,其實餘靖現在對狄青的觀感好了很多,他雖然防範武將,但是隻是防範他們坐大和造反,並不想把那些武將徹底打壓的沒脾氣了,那樣很容易造成國朝武將可用。
而他進來後,見到狄青讓他的幕府贊畫鍾浩幫助交涉,而這個幕府贊畫恰恰是他的老友富弼的準女婿,可見狄青還是頗有示好之意的,因此餘靖倒是在進帥帳之後,一直是和顏悅色的,並沒有如往常一樣板著臉。
也因此,最後交接工作也算是進行的比較順利。
至於那些戰俘最後商量定了,那些儂智高軍俘虜和交趾人俘虜西軍各帶一萬班師回朝時獻俘用,剩下的全都留給餘靖用來當做重建嶺南的勞力用。
至於那些錢財,狄青也很大方只要了一半,依照西軍戰士的意思,這些財物他們可是一點都不打算吐出來。朝廷本身給西軍的待遇就低,這次自己繳獲了這麼多,自然是能多留就多留的。
不過狄青還是很大方的留下一半,讓餘靖用於百廢待興的嶺南重建工作。當然,西軍私藏的就不在這個數里了。
狄青能把西軍繳獲的財物留下一半,這倒是令餘靖對狄青有些刮目相看,大宋的那些武將見了錢財都是跟蚊子見了血一樣,想要他們吐出到嘴的財物,可是千難萬難的。餘靖倒是真沒想到狄青能給他留下一半財物,用於嶺南的重建。
這倒是令這老倌兒頗為高興。
這次交接工作到時頗為順利的完成了。
西軍班師啟程的日子還要等幾天。畢竟幾萬大軍不是說走便能走的,各種物資糧草等東西都要準備,還有那些戰俘要押解,還有那些財物要運輸,還需要費幾日工夫去準備。
…………
冬月下旬的廣南西路,終於開始冷起來了。“呼呼”的冷風吹來,令人身上頓時感到涼颼颼的冷意。冷風中夾雜著溼氣,令習慣了北方乾冷的鐘浩感覺頗為不舒服。
邕州城內,鍾浩和餘靖這一老一少,緩步走在街上。
鍾浩上次進城時還是隨著西軍大軍攻進城裡的,那時候的邕州城百姓臉上都是寫滿了麻木不仁,如行屍走肉般沒有生氣,但是如今這座城市的百姓似乎都已經漸漸的恢復了生氣。
如今在廣南西路安撫使餘靖等文官的統籌安排下,邕州城內的秩序已經算是漸漸走上正規。
看來這些文官的行政執行力確實是挺強的,在這短短的半個多月時間裡,已經把這邕州城穩定住了。
可以預見,有那些俘虜做苦力,有那些西軍留下的繳獲的財物作支撐,這座西南重鎮將在餘靖等人的治理下,很快恢復往日的繁華。雖然戰亂帶來的傷痛暫時難以癒合,但是百姓們起碼都能過上安穩的生活了。
今天是餘靖喊鍾浩出來的,明天就要西軍就要啟程了,他說他想跟鍾浩聊聊。
鍾浩實在想不出自己一個小人物和他這一路安撫使有什麼可聊的,不過他到時很配合的出來了,畢竟是和自己老丈人共同戰鬥過的戰友,總不能連這個面子都不給。
一路從西軍駐紮的軍營出來,走了許久,餘靖卻並沒有開口。只是領著鍾浩在街上四處遊逛。看到那些邕州城百姓們在熱火朝天的修復他們的家園,餘靖那有些嚴肅的臉上漸漸的緩了起來。
走到邕州城的北城門,餘靖領著鍾浩爬上城樓,望著遠處的那座高高的京觀出神。
良久,餘靖才緩緩的開口道:“自從太祖以後,大宋已經很久未曾用敵人的屍體壘造京觀了。朝中的那些相公和臺諫御史聽說了這京觀,怕是少不了對狄漢臣開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