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洵說的由崧,便是他的兒子朱由菘。
如果按照大明的慣例,不考慮崇禎那幾個不到十歲的兒子,那麼朱由菘絕對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至於朱常洵自己,自從天啟即位以後,除非再來一次靖難之役,否則他已經沒有法理上的繼承權了。
朱常洵雄心雖在,但這些年他也已經看明白了,自己如果想要坐上那個寶座,阻力實在是太大了。
不光那些當年阻止過自己父親立自己為儲的東林黨會堅決反對,就連其他那些新進的清流,也絕不會無視傳統與規矩被篡改。而自己,既沒有當年燕王朱棣手底下的精兵猛將,身邊也沒有一個當世無敵的三寶太監。至於武當山上那位,人家是世外高人好吧,根本就不算在當世之內。
當年萬曆是一心想把朱常洵當做繼承人的,所以給他講了很多皇室密辛。自萬曆初年,俞大猷,馮保,張居正等一干元老先後故去之後,大明疆土上有明確記載的後天高手就只有三個人。
之後萬曆十六年戚繼光故去,萬曆二十一年李時珍故去,大明便只剩下李成梁一個後天高手。
雖然後天高手遠沒有先天高手可以無視軍隊圍堵從容逃脫的能力,但一個後天絕頂的高手,已經能夠稍微有些先天高手才有的能力了,怎麼也算是一個巨大的威懾。
當年他母親鄭貴妃為了籠絡李成梁也算是不遺餘力,而李成梁對於他們母子也算忠誠。國本之爭能夠持續那麼久,除了萬曆自己的堅持,李成梁這個外援也是一個重要保障。否則他們只依靠一堆內宦,如何硬剛滿朝朱紫?
也是後期李成梁年老體衰,威懾不再,他們才再也無法抵禦朝堂上的壓力,萬曆也不得不服軟。
這其中還牽涉到另一個人,一個朱常洵恨之入骨的人:東林先生顧憲成。
顧憲成也是天縱奇才,在波雲詭譎的朝堂上,生生拉起了一個叫做“東林黨”的黨派,收攏了整個朝堂近半的官員。
只要想想這麼多人組成的黨派,居然是以他個人的名號命名,就知道他在這個勢力中到底有多大的影響力,簡直匪夷所思。
想不明白的可以看看後世各種黨派,到底有沒有,或者有哪些是不以黨派理念,而是以黨派領袖命名的,就知道這個人到底有多大影響力了。
朱常洵之所以對顧憲成恨之入骨,正是因為顧憲成率領他所創立的東林黨,在整個國本之爭中,是反對他的絕對主力。
甚至在最後的決勝局中,就是顧憲成親自出馬,以蓄氣圓滿的實力,生生擊敗年老體衰的後天絕頂李成梁,打破了李成梁後天高手的威懾力。
只是為了防止李成梁對於四夷的威懾力降低,這件事情只有朝廷內部的幾個當事人知道。
所以對外,李成梁還是威懾四方的後天高手。對內,朝中文官們已經不把他看在眼裡了。
這其中唯一讓朱常洵開心的事情,便是顧憲成畢竟出生的晚,嘉靖四十三年的時候,他才十四歲,蓄氣尚未圓滿。就因為生的稍晚,儘管他到後來,戰力已經可以擊敗年老體衰的後天絕頂的李成梁,境界上卻也只能是蓄氣,蓄氣圓滿一輩子。
朱常洵想到這裡,幸災樂禍的笑了幾聲,把他面前的漢子笑得莫名其妙。
“這些年,我總是回想,當年父皇一心立我為儲,連申時行等幾任首輔都有妥協之意,那顧憲成等一干東林黨,到底是怎麼糾集了那麼多朝臣反對我?”
“王爺想到了什麼?”
“大義!他們其實除了空喊,什麼實在事也沒有做。但是他們會喊,會號召,會把自己永遠放在道德的至高點上。他們會找到所有有利於他們觀點的理由,然後不斷強調,再無視掉對方所有的理由,把自己的觀點說成絕對正確。他們只說立長,為什麼不說立嫡立賢?常洛可以算長子,卻根本就是個庶子,庶子,何嘗有過繼承權?”
那漢子眼裡流露出失望:“就這樣?”
“當然不止。還有利益。朱常洛什麼都不好,母親身後也沒有勢力。嗯,應該說沒有新的勢力。她身後可是還有個一直護著他的太后呢。可太后家再得勢,也是已經得了勢的。反而是如果母親身後的鄭家族人,如果得勢的話,就要從朝臣手中分食了。當年萬家,可不就是如此嗎?而朱常洛本人各種沒能力,就更合他們心意了。雖然這麼說有些自誇的嫌疑,但如果我大明真的再出一個太祖,成祖那樣的強勢皇帝,他們這些朝臣,不又得變成孫子?他們如何肯?”
那漢子終於露出滿意神色:“王爺看得透徹。這朝堂上的紛爭,他們雖然口口聲聲說是君子之爭,說什麼恥於言利,但他們心裡其實全都是各自的利益。只不過東林黨機關算盡,卻沒有算到,泰昌本人並不如何,卻著實生了個夠狠的兒子。若不是那天啟死得莫名其妙,或許現在大明完全不是如今這個樣子。”
朱常洵也是點頭:“那天啟不愧是父皇健在時親封的皇太孫,雖然他在位時我每日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但至少他對付東林黨的手比,真是讓我每每想來,都想浮一大白。若是他能撐到如今,重現皇權的威勢,未必不能。”
漢子也陪著朱常洵感嘆了一會兒,才道:“王爺先前說讓小王爺接替崇禎,與這些領悟有什麼關聯?”
“我不去,東林一眾,反對就不會那麼堅決。其餘黨派,更是毫無阻攔的必要。崇禎的兒子們畢竟年幼,內憂外患之際,為了防止主少國疑,不擁立少主,而是選擇成年的皇弟即位,在我大明,可是有先例的。這樣一來,我們就佔了大義。至於利益,那周奎貪利,田弘遇弄權,豈不比我那膽小怕事的舅舅更不受朝臣歡迎?朝臣可不願意這兩家外戚得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