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第二條麼,便是您今生積攢功德,”說到此處,聞仲微微一頓,抿抿唇,方才繼續道,“待來世不再生於帝王家,屆時踏上修道之路,定然比旁人事半功倍!”
說罷這堪稱大逆不道的言辭,他緩緩拱手低眉,在高臺上近乎凝滯的冷肅氣氛中,對著面前的帝王慨然一拜。
或許這天下當真能有叫凡間帝王攀圖長生的手段,然而那些歸根結底不過是欺天罔地的歪門邪道,縱使能瞞得過天上仙神一時,也終逃不過魂飛魄散的下場。
他聞仲,身為堂堂截教弟子不屑於知曉那等邪術,身為大商太師更不可能為了阿諛諂媚就將那後患無窮的術法獻於陛下。
否則,他豈不是既有愧於師尊的諄諄教誨,也深負於兩代先帝的信賴託付?!
已然不再年輕的面容上泛起一絲懷念,聞仲雙眸微酸,脊背卻在眾人的注視挺得更為筆直,以示此心堅決不可移。
高臺上的氛圍,登時劍拔弩張起來。
就連被紫黑色雷霆所籠罩的天幕,都更顯得陰沉森然,叫人不覺心驚膽顫。
商容眼見聞仲倔勁兒上來,心中佩服他忠君耿介之餘,亦不覺為之擔憂。
他暗暗去窺殷壽的神色,偏偏日色為雷霆阻截於九天之上,沒有明亮的天光照映,唯有一旁宮人此前點燃的燭火幽幽跳動閃爍,將殷壽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喜怒難辨。
而正當商容眯起眼打算定睛細瞧時,天邊“轟”得一聲爆響,應是光幕裡又有一道雷罰降下,不僅映得天色一亮,也霎時間照耀了人間大地。
幽幽暗色掩藏住了年輕帝王的神情,唯有那一雙眸子,藉著一閃而逝的光明掩飾,刺出了令人心悸的森冷之色。
商容心中“咯噔”一聲。
然而還不待他上前周旋,當電光剎那飛逝,人間重歸幽冥,殷壽眸中的冷意也隨之消散在黑暗中,似乎一切不過是他這個年邁臣下老眼昏花的錯覺。
就見年輕帝王哈哈一笑,闊步上前一邁,伸出雙手親自扶起了聞仲,語氣溫和:“太師乃是三朝元老,也是看著朕長大的長輩。不過幾句話而已,又何必行此大禮。”
說著,又似乎在如對長輩撒嬌一般,略帶些嗔意地道:“朕尚且年輕,只盼您時時刻刻提點,叫朕少走些彎路,才能將大商國祚世代綿延下去啊!”
聞仲順著殷壽的力道起身,輕輕抬眸對上他的雙眼,見其中目光真摯不似作偽,心下立時稍安。
聽了他最後將自己置於晚輩位置的話,更覺熨帖,臉上也帶出幾分欣慰笑意,頷首道:“陛下聖明,氣量宏大,臣自然責無旁貸,唯有盡忠職守而已。”
二人執手相聊甚歡,一旁的燭火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祥和,跳動的燭光漸漸平穩,橘紅的光色暈染開,為二人身影鍍上了一層溫亮柔和的暖光。
商容在一旁瞧著,頓覺方才殷壽眼中寒光或許只是自己老眼昏花的錯覺。
此時此刻,這寬宏大量又謙遜有禮的年輕帝王,才是那個能叫自己堂堂首相也甘於站隊舉薦,請先帝立其為東宮的未來雄主。
如此,他心中寬慰,也走上前去,欲加入這和諧安寧的對話之中。
就在這時,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三人轉頭去看,卻是武成王黃飛虎身穿鎧甲,匆匆走上白玉階趕來。
行禮過後,黃飛虎顧不得再多贅言,徑直向著紂王回稟:“啟稟陛下,臣依您吩咐巡視朝歌內外,果然不出您所料,無論何處皆有這光幕在天。”
“至於更遠處,臣已派了兵卒,料想再晚些時候便會有飛信傳來。”
聽到這早在預料中的情況,殷壽臉上並無訝異之色,輕輕頷首:“有勞愛卿。”
又側頭與一旁的兩位老臣交代:“天庭的雷刑也不知會持續多久,這般遮天蔽日,兩位愛卿還是要安撫百姓,切莫人心惶惶,引起動亂。”
得旨,商容、聞仲皆俯首應諾:“陛下聖明。”
……
“咻——”
飛箭勢如破竹地穿過林間,攜著兩三片被捅破的殘葉,狠狠將一隻野兔釘死在了土地上。
獵物自有侍從下馬去收,殷壽隨手放下長弓,目光再次逡巡過眼前的深林,微微蹙眉,問隨侍在旁的中諫大夫費仲:“這林子裡怎麼都沒什麼獵物?”
費仲聞言一愣,想了想,回稟道:“或許是前幾日天雷威重,將野獸都驚走了。陛下若是不暢快,不如臣遣些奴隸做獵物?”
雖說此前天庭的公務員考試大典上,神仙曾昭告三界蒼生殺人將有孽果纏身。可對他們這些貴族來說,縱然同為人族,那些淪為奴隸的人,也不配被他們視作同族了。
故而,即便有了神仙的明令禁止,此時的朝歌卻是幾乎所有貴族,都仍舊在將人族奴隸當做可生殺予奪的物件。
例如此時,紂王沒有足夠的獵物取樂,費仲便自然而然地打算將人族奴隸當做替代品,全然不曾擔憂過自己會沾染上何等孽果。
不過聽了他的提議,殷壽卻是面無表情,似乎不曾提起絲毫興趣:“罷了。”
目光掠過默默擴散到四周給兩人留出空間的侍從們,他招手示意費仲上前:“朕吩咐你的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