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封城,這幾日倒很是平靜,街上來來往往的黔首,巡視的兵卒。
只有一個男子低頭快步走著,找到一條偏僻無人的小巷子,連忙閃身進去。
男人抬起頭,散亂的頭髮遮住了上半張臉,男子有些頹廢地呢喃著:“盜門……就剩我一個了嗎?”
此人正是先前被追擊的趙禹,他甩脫了葉繼,但在最後一刻,被葉繼的刀鋒所傷。
掀開衣袖,捂住手臂,但鮮血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流,趙禹扯下一塊布,綁在手臂上,又用腳胡亂的淌了淌土,清掃了自己的血跡後,左右張望著。
這邊的城區似乎還沒有接到通緝自己的佈告和命令,不像剛剛那片城區,趙禹走著走著,竟然看到了通緝自己的畫像。
嚇得他一路急行,好在那些巡邏的兵卒懶散慣了,沒有追著大街上的每一個人去檢查。
現在身處的這條街巷,南面是一條死路,被一堵牆封著,兩側房門都緊閉,等等,趙禹發現一座小院的屋門是虛掩著的,連忙閃身進去。
……
坐在軒車上,孫隸又想起了一年多前發生的事
從沈國王宮偏殿中走出時,孫隸面上依然鎮定,他接過殿門衛士遞來的劍,將它穩穩掛回腰間,又朝他們點了點頭,在持戟郎衛們豔羨而崇拜的目光中,緩緩走下高臺。
可實際上,孫隸心中早已激盪不已,恨不能直接一個跟頭翻下臺階,開懷大笑了!
孫隸已經四十多歲,身材高達八尺,俊朗的臉上稜角分明,雙眉如同利劍一般直刺髮際,昭顯了他勇銳果敢的性格。
這是一位中年沈國將軍該有的個性,孫隸是土生土長的傅黎人,他生於黃土累累的傅黎西邊城區上,喝著護城河水長大,從小便與弓馬為伴。
十七歲時,他成了一位走能逐奔馬,及而馳戰車的武騎士,力能束縛旌旗、拉滿二石弓,馳騎彀射,可射前後左右皆嫻熟運用,是城西出了名的尚武青年。
靠著祖、父皆是郡守高官的優勢,以及這份本領,年輕的孫隸便被選入傅黎,為沈王郎官。
但可惜是,那會的沈王,還是不是沈炙……
郎衛皆是秦國將吏之後,或由關中良家子弟充當,掌管門戶、車騎等事,內充秦王侍衛,外則從軍作戰。
他們平日的任務,就是頂盔貫甲、手執長鈹,分別站立在王宮的各個角落,一站就是半日。這讓習慣了吹著城西大風,縱馬馳騁的孫隸極不自在,覺得自己不過是這宮中的擺設品。
但是金子,總會脫穎而出,那一年,隴西、上郡送來駿馬,老沈王命令眾郎衛各自挑選,在校場上當場馴馬,孫隸挑了一匹最烈最野的馬,人馬一陣博弈後,成功將其馴服。
他那一天的表現,給沈王留下了深刻印象,也就是從這一天起,孫隸開始官運亨通。先是從一個守殿衛士,被沈王調到身邊,成為親信侍從人員。有了沈王的賞識,而後兩年的時間中,他又從一個普通的郎衛,升到像他的年齡很少有過的郎官。
那時候的沈王同樣年輕,剛剛吞併了幾個宏淵分裂出來的小國,開始真正掌握這個國家,目光則掃向了東邊的宏淵國……
沈王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他需要那些經驗老道的宿將,也需要一大批與他一樣勇於進取,朝氣蓬勃的年輕人。
在這樣的背景下,孫隸從近衛郎官,被調入軍中。
沈國的軍隊,是一個講究資歷和年齡的地方,那些鬢角斑白的宿將老人們,在孫隸進入軍隊後,總喜歡倚老賣老,視他為“黃頷小兒”,在孫隸得到任命,率軍作戰時,站出來質疑,因為他的年齡,質疑他的能力。
孫隸努力適應了軍中的環境,除了蓄鬚,讓自己看上去更為沉穩成熟外,他還用一場場漂亮仗,成功讓那些半截身子入土,保守而木訥的老將軍們閉了嘴。
很快,他便從率長升到了都尉,甚至在滅國之戰裡,被任命為裨將!
當是時,王翦沈國的一位老將軍率領十萬人去攻打一個小國,孫隸帶領一萬人作為側援。
那是他第一次統領上萬人的戰役
而幾年後,他成為了主將,親率幾萬人滅了另一個小國。
那是孫隸的成名之戰,一時間,他成了沈國年輕人崇拜的物件。當孫隸拎著敵國國王的首級回到傅黎時,數萬民眾列隊歡呼,男孩們個個興高采烈地走在隊伍旁邊,高昂著頭,敬仰地看著他們年輕的英雄。
據說在那之後,整個傅黎的少年,在騎著竹馬玩耍時,不再自稱“老將軍麾下”,開始改稱“李將軍麾下”了……
人們總是喜歡年輕將軍用於進取,終獲成功的傳奇經歷,卻在習慣後,容易忘記沉穩如山的宿將之功。在沈王的有意宣揚下,年輕小將孫隸的風頭,隱隱有蓋過其他將軍的架勢。
但一切,都毀於二十多年前,他敗給了宏淵國兩個跟他年齡相仿的男人,甚至葬送了幾十萬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