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也有,國內也有。”田棟樑重複了兩遍,眼睛盯著下面。像是怕吵到他們似的,低聲道:“蘇州的交易所,鄭州的,還有上海的金屬期貨交易所都用人工喊價,就是沒這麼熱鬧,沒這麼……專業。”
“用英語喊價和用中文喊價,感覺不一樣是吧?”蘇城第一次來的時候也很驚訝。
哪怕是到了20年以後。人工喊價的交易方式仍然普遍存在於世界各大交易所,尤其是財經新聞裡面,每當出現股價變動。原油價格變動的時候,電視螢幕裡總會放出一群又喊又叫的交易員做背景,對不明所以的人來說,簡直幼稚可笑。
然而。就是在這樣一個個百多平方米的交易池裡。一群群像是小孩子似的又喊又叫的幼稚可笑的交易員們,影響著全世界大多數人的生活成本。糧食價格、飼料價格、咖啡價格、煤炭價格、鋼鐵價格,有色金屬價格,全世界的商品價格基本都是在期貨交易所內被發現的。
時至21世紀,即便是居於深山之中,也不免受到期貨市場的影響。首先要考慮的是糧食價格,無論是大米小麥還是黃豆花生,它們的價格都是在期貨交易中被發現的。所有的調味品也被做成了金融衍生品,更不用說大宗的肥料和飼料了。農具、用於製作衣物的棉毛紡織品,用於搭建房屋的木料、槽鋼、螺絲釘概莫如此。即使是本地生產的水泥和磚瓦,實際上依然受到生產中的能源成本,和運輸中的能源成本的影響,其傳導速度往往超出人們的想象。
在田棟樑眼裡,親眼目睹世界經濟軸承的運轉,自有一番體悟。
他迅速陷入了回憶,露出一抹微笑道:“我第一次見人工喊價是在學校的時候,看錄影。內部錄影,記得是美國紐約的納斯達克,那時候不懂,大家都笑了,說什麼的都有,後來參觀了幾次國內的交易所,一下子就察覺出差別了,現在在現場,感覺更深刻。”
田棟樑畢生學習的都是金融,此時完全被感染了,不由自主的道:“你看頭頂的電子屏,是交易員先就交易價格和交易量達成一致以後,再將資料敲進電子系統,然後顯示在全世界的螢幕上,沒想到咱也能見證這些價格的形成,真好。”
蘇城從導遊變成了被導遊,又很自然的轉圜回來,手向前一指,道:“米爾頓,高個禿頂的那個是我們的交易員,從兩個月以前,他就在替我們做交易了。”
“大華實業買了席位?”要進入交易池做交易,首先就需要一個席位。
“泛亞基金租了一個。”蘇城小小的糾正了一下。
“多少錢?”話一出口,田棟樑有點不好意思的道:“職業習慣,你不用管我。”
“這不是機密,租金大概是1萬美元一個月吧。”
田棟樑訝然,道:“好像挺便宜的,國內租一個席位也要一兩萬。那買一個呢?”
“原油席位比較貴,200多萬美元吧。現在咖啡期貨也很火爆,據說是巴西的咖啡減產,席位大約是30萬美元,但租一個月只要1000美元。金屬和糖的就便宜了,15萬美元大概。國內呢?”蘇城也是隨便打問的價格,泛亞基金並不需要長期駐守交易所,租用席位比購買席位更方便。
田棟樑在中國銀行工作,每天打交道的都是業內人士,隨口就道:“國內的期貨交易所席位不能買賣,只能申請,費用是60萬左右吧,個人不行,必須是期貨公司或者大的現貨商,對了,今年的銅期貨很熱門,銅價已經從兩萬多漲到三萬多了,席位價格好像到了1000多萬元人民幣。”
“銅價啊。”蘇城摸摸腦門,他對這種資訊就完全沒有概念了,若是預知訊息的話,價格上升50%,少說能賺十倍的利潤,對盤子比較小的商人來說,一步登天也不為過。
不過,到了大華實業這種規模,也就是原油等少數交易池能容得下它全身而入了。
田棟樑很快將目光聚焦在了禿頂高個的米爾頓身上。
這傢伙身邊有一群的交易員,只見他的兩隻手在空中飛舞,從左到右,又從右到左的給其他交易員以回應,但凡遇到對方猶豫,就會迅速跳過,先和另一個交易員進行交易。
那動作,讓田棟樑想到了一對多的象棋比賽高手在場內巡遊,每到一個棋盤前,都會不假思索的走棋,而在棋盤的另一邊,則有另一位冥思苦想的棋手在做背景。
“他在不停的賣空?”田棟樑看的明白他手上的動作。
蘇城點頭,道:“我們準備的錢,就是用在這裡的。”
“這傢伙像是個鯨魚,他對面少說有20個人吧,那是好幾十家公司了?”
“公司後面還有客戶。”蘇城再次點頭。
田棟樑倒吸一口涼氣:“你們是在和半個市場做對。”
“你早就知道了吧。”蘇城說著一笑,道:“不過,還是在人工喊價的市場裡看的清楚是吧,一個交易員的對面有20多個交易員,還有20多個交易員在打醬油,多空雙方的支援率立刻就表現出來了。”
田棟樑茫然的望著交易池裡的人群,米爾頓精力旺盛的像是一隻禿鷲,他不停的賣出原油,8月的,9月的,10月的,讓人看不出重點,僅僅是集中注意力五分鐘,就會覺得精力不濟,田棟樑很難想象這些交易員們是怎麼日積月累的堅持下來的。
他偏了偏頭,正好看見蘇城專注的目光,禁不住問道:“您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國內肯定也想了解這方面的資訊吧,我原本想自己寫一份報告,正好碰到了田經理,以你的學歷和工作背景,似乎比我還要恰當。”蘇城揉了揉下巴,笑意冉冉的道:“我不會要求檢視你的報告,也不要求你寫哪些內容,只要是包含了我們在倫敦的工作就可以了。”
稍頓,蘇城看了一下田棟樑的眼神,道:“若無意外,不止是部委一級,國務院也會對這方面的訊息感興趣,怎麼樣?你如果願意的話,我就派專人陪同你做考察。”
“怎麼寫都可以?”
“只要事實,怎麼寫都可以。”蘇城並沒有改換國籍的打算,他的公司也不會改換國籍,而作為中國人和中國公司,最大的不變是不完善的法律,最好的紅利也是不完善的法律,國際期貨市場上的內線交易對大華實業來說,絕對和違法扯不上關係,而國外法庭要想起訴,更是超低成功率的事兒。
田棟樑怦然心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