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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二章 似是故人來(下)

“他去哪了?”趙禎又問道。

“兒臣不知。”趙宗實搖頭木然道:“他跟遊魂似的,說在京裡悶得慌,要出去散散心,至於去哪,都是說不準的事兒。”說著試探的問道:“是不是他在哪裡惹了什麼禍?”

“沒有。”趙禎搖搖頭道:“白龍魚服,見困豫且,你若是有辦法,還是讓他趕緊回來。”

趙宗實焉能聽不出,趙禎這分明話裡有話!所謂‘白龍魚服,見困豫且’,是當年伍子胥勸吳王不要微服私訪的話。他說從前白龍在天池玩耍膩了,偷偷下凡到人間的江河裡,變成魚到處游泳,卻被一個叫豫且的漁夫,叉中了它的眼睛。

白龍逃回天上後,心裡生氣,便去找天帝說理,要求天帝懲罰那個傷害他的漁夫。天帝一聽。‘你是天上的白龍啊,怎麼會在湖裡給人射中呢?’白龍答道‘我不是龍身啊,我變成魚了。’‘人家豫且是打魚的人,天天在那射魚。你變成魚,他並不知道,拿箭打你是理所當然的事。我看,懲罰人家於理不合。’‘靠,我挨這一箭,就這麼算了啊?’‘你以後自己多注意點!’

官家用這個典的意思,分明是你弟弟若去當刺客,若是被人家殺了白殺,朝廷是不會展開追查的!

趙宗實還沒品過味來,趙禎又問道:“這是齊州送來的兩口箱子,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

趙宗實愈加木然的搖頭道:“回父皇,不知道。”

“好,寡人告訴你。”趙禎的聲音依然平靜如水,低聲道:“這裡裝面的是齊州百姓的三千三百份證詞!”

趙宗實終於明白趙禎的意思了,兩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他那張臉本來就白,此刻更是賽雪欺霜,沒有一點血色。

趙禎緊緊盯著他,一字一句道,“寡人現在要你一句實話,你告訴寡人,二股河工程,到底死了多少人?”

沉默,趙宗實的喉嚨彷彿被大石壓住了,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這是寡人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趙禎望著殿外的深深宮牆,語氣愈發漠然道:“如果你不需要,寡人只好把這兩口箱子,交給大理寺處理了!”

沉默了足有盞茶功夫,趙宗實終是嘶聲道:“事到如今,兒臣也不敢再隱瞞了,確實有大量的死難民夫,被有司瞞報了……”說著用袖子擦擦淚道:“兒臣哪裡懂什麼水利?當時建功心切,大包大攬,但到了河北才發現,自己兩眼一抹黑,全聽下面人說什麼是什麼。他們說臘月施工沒問題,我便深信不疑,他們說沒死幾個人,我也沒去查證。便被他們一直瞞著,直到秋裡那兩千具屍骸露出來,我才知道自己被他們騙了!可是一想到當初,兒臣把大話說得太滿太圓,又不敢向父皇坦白,怕被父皇看輕了。但兒臣這顆心……一直惶惶不安,這才是我的病根啊!”

自打知道趙宗漢栽了,他便知道有這天,趕緊向韓琦求援。韓琦怨他既不爭氣,又膽大妄為,但兩人已經難以分割,只好給他支招——把責任全推給下面,說自己先是被矇蔽,後是不敢承認……這樣既不會太假,責任也不會太大,應該能全身而退。

“那是韓綱那些人的責任了?”趙禎卻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不,是兒臣的責任。是兒臣不學無術,又虛榮心強,才鑄成大錯、一錯再錯。也不敢求父皇饒怒,只請重重處罰,兒臣方能心安一點……”韓琦傳授的第二招,便是避重就輕、避實就虛!說完,趙宗實再次叩首。

“唉……”他總算說到位了,趙禎長長嘆一口氣,語氣凝重道:“起來,你的想法寡人一清二楚,一切的一切,無非就是瞄準這個位子。這個位子好不好,只有坐過的人才知道,但任誰都是夢寐以求,所以你這樣想也無可厚非。”頓一下,趙禎一字一句道:“但寡人今天便明白告訴你,這個位子將來交給誰,已成定局!從今往後,就不必再做夢了!”

趙宗實如遭雷擊,雙手扣在地磚縫裡,竟滲出了鮮血,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

“手心手背都是肉,把儲位給了那人,自然也要補償你們。”趙禎輕嘆一聲,越說聲音越柔和道,“之前你的所作所為,寡人都可以一筆勾銷。只要日後你心地光明正大些兒,安安安分分做你的太平王爺,寡人自然不會讓你受委屈,也不會讓你不得舒展。”頓一下,官家又道:“你也不必擔心將來如何。寡人會賜你們丹書鐵券,也會讓他立誓與你們和睦終生,不得加害。將來為君者仁,為臣者忠,只有如此,父子兄弟才可以相安始終……”

“……”趙宗實低著頭,好似在聽趙禎說話。其實滿腦子都在想自己的事兒,他早知道自個沒戲了,也已經做好了預案。只是被正式宣判帶來的錐心刻骨之痛給弄懵了,這會兒才回過神來,泣道:“兒臣原本就是個書呆子,是被那些人推著架著,這些年好像魔怔了一樣。如今讓父皇這下棒喝,終於把兒臣打醒了,兒臣竟是一身輕鬆,終於可以睡個安穩,好好的看我的書,做我的學問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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