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回 悲天憫人收留祖孫入宅府 平心論義拒結同行攫暴利(下)
盧嘉瑞進到安閒茶館,茶館夥計似乎已經知道了盧嘉瑞要去哪裡,便直接將他帶到一個包間。逢志推門進去時,盧嘉瑞看到秦金旺與方茂才、王貴已經坐在裡邊等候,秦光和兩個隆裕行及兆豐糧鋪的夥計在一旁佇立伺候。盧嘉瑞一看便想到,他們一定是要說關於糧食買賣上的事情。
盧嘉瑞與秦金旺、方茂才、王貴見過禮,便坐下。兆豐糧鋪的夥計給盧嘉瑞斟茶畢,秦金旺便開言說道:
“盧老爺身居高職,名下店鋪又多,一定事務繁忙,能撥冗賞光茶敘,我等不勝感激!”
“哪裡!哪裡!我等都在聊城城裡經商做買賣,理當時常碰面敘談,共謀產業發展,興旺家邦之計。”盧嘉瑞微笑說道,“如今你我敘談,怕是買賣上之事,就請略去我的官職,只當做個買賣人便好。”
“好!好!好!今日我等只談買賣之事,不談別的。”秦金旺贊成說道。
“哎喲,那就別磨嘰了,直截了當就說了吧!我等今日就談論糧食買賣之事,橫豎我與秦老爺已經商議過了,如今糧食緊缺,聊城城裡就我等四家大的糧商,咱們怎麼合計一下,可以趁著這大好時機,多賺些銀子!”王貴說道,快人快語。
“嗯,王掌櫃說的沒錯,去年河北各地旱災,如今糧食緊缺,饑民遍地,餓殍滿途,加之盜匪蜂起,就是往來販運也極為艱難。官府疲於應付北邊戰事,也不會籌集調運糧食前來賑濟。我等做糧食買賣的,確實可趁此時機,大賺一筆。因而,在下與方掌櫃、王掌櫃計議過,就是將糧價提高一倍,市上人客還照樣得買咱們的糧食,因為除了咱們四家,也無糧食可買處。”秦金旺說道。
“在下查訪過了,城裡除咱們四家糧鋪能到外邊販運糧食回來售賣,其它的小糧鋪根本沒有能力遠出販運。這些小糧鋪,平時還能從送糧進城的鄉下人那裡收購糧食過來售賣,如今因受旱災,本地糧早已經斷了,沒人送糧來了。他們也有到運河碼頭去等外邊的糧販販運過來的,但據在下所知,外邊販運來的糧船甚少,而且我等幾家也可以去搶買。我們是整船的買,小糧鋪只能拆零買,他們也搶不過我們。小糧鋪只有到咱們這四家大糧商鋪裡批次採辦回去,然後零星售賣,賺點差價而已。我等提高糧價,他們也只能跟著提價。”王貴說道,看得出來他是個十分精明的生意人,睜著一雙小眼睛,說話做事都精打細算,“在下估摸,我等將糧價抬高一倍,糧食是會少賣一些,人會少吃點,有些人可能就買不起了,而那些買得起的,要吃飯的,依然要買,售賣糧食的數量不會減少太多,但我等賺到的銀子會多得多!”
“是啊,這樣好賺錢的機會,好不容易來一遭,我等專門賣糧食的鋪子,正當好好利用,大家合力,狠狠地賺上一把!”方茂才附和說道。
“近期以來,糧價不是已經一直在逐步上漲了嗎?大家應該都已經賺到很多了!”盧嘉瑞喝了一口茶,漫語說道。
“災荒之年,糧價上漲那是自然之事,我等做糧食買賣的,有這樣的好機會,應該趁機賺得更多。”王貴依然快人快語,聽盧嘉瑞說畢,將手中拿起的一塊糕餅丟回果碟中,說道。
“近期糧價是逐步上漲了,但貴號卻總是拖著後腿,價錢比我等幾個鋪子的都低些,讓我等不好將價錢哄抬得更快更高!今日我等就為這事情,請盧老爺來商議,咱們幾個鋪子一致同時將糧價抬高一倍,往後每過五日或十日讓各家的掌櫃來聚首商議一次,變動價格也一起變。如此,咱們大家都能獲大利!”要大家聯手操控糧價,秦金旺說得就更直白了。
“秦老爺說的,我們三家先前都已商議過,一致同意的。”方茂才說道,兩眼放光,看著盧嘉瑞,就期待盧嘉瑞贊同,“我們希望盧老爺也同意,一起將糧價抬起來,大家一起賺錢!”
“為多賺些銀子,這樣通聯哄抬糧價,一來貽害城裡街坊百姓,我於心不忍;二來如若縣衙門知曉此事,定然出手偵查干涉,到時白大人上本參劾我為官而商,還作奸牟利,搜刮民財,我官帽丟掉不說,而咱們一向賺取的營利恐怕都要悉數吐出,你們幾位怕是還會有牢獄之災!我盧某不欲為此!至於我家糧鋪掌櫃對糧價上漲反應遲鈍,我回頭追問一下,讓他們往後多留意些。”盧嘉瑞說道,當然,他家糧鋪的糧食售賣策略是他親自定下的,他自然不會因此去責備自己的糧鋪掌櫃湯家盛和姜勘,也不會要求他們改變策略,不過是逢場應對一下秦金旺和方茂才、王貴幾個而已。
“盧老爺,方才就說了,今日只談論做買賣!我等做買賣之人,只管賺錢,天經地義,至於做官應該勤政愛民,照管民間疾苦,與我等買賣人並無干係。”王貴不滿地說道,又說,“記得政和六年饑荒之時,可正是盧老爺要與我等通聯哄抬糧價呢!”
“是啊,記得政和六年時,也是遇著饑荒缺糧,盧老爺可是親自召集咱們幾家糧鋪通聯抬價,狠心賺大錢,一點都不曾含糊!”秦金旺也有些陰陽怪氣說道,斜眼看著盧嘉瑞,“如今有了官身,盧老爺就悲天憫人,胸懷蒼生了?”
“今非昔比!如今不同了,我做買賣多了,知道小心謹慎,但求穩步有些錢賺就行,不欲奢求暴利。”盧嘉瑞還是輕慢地說道,他就是不著急,不管秦金旺和方茂才、王貴怎麼焦躁。
“這跟小心謹慎有何干系啊?不過是抬高些價錢賣糧食,沒錢的可以不買啊?得罪得了誰?至於衙門裡,儘管來偵查,就你知我知他知,怎麼能偵查出來我等通聯哄抬糧價?”王貴說著,都有些不耐煩了。
“好,王掌櫃只是自以為高明。你試想,你覺得衙門偵查不出來什麼,但衙門如若認為我等有聯通嫌疑,我是官身,縣衙門自然一下間不敢拿我怎麼樣,卻就把你等拘捕到案,三番五次拷打,你招不招,認不認?不招認便折騰到你招認,知縣老爺為了平息滿城百姓怨氣,可不管是否冤屈了你等幾個。我看到時你等不但要降下糧價,還要乖乖的將原來多賺的銀子悉數吐出,說不好還要將餘糧都獻納了給官府賑濟饑民,方好脫災免禍!”盧嘉瑞瞟一眼王貴,繼續又說道,“俗話說,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誰能保證通聯抬價之事就一定不會洩露?就退一步講,官府還沒拿你等怎樣,民眾知道糧價是被我等糧商哄抬得太高,遠高於外地,狠賺黑心錢,就激起沸騰之民怨民憤。街坊中好事者攛掇會同饑民們,某日忽然湧進到你家糧鋪哄搶糧食,怕到時店鋪裡錢糧俱被搶光,官府樂得只在旁邊幸災樂禍,不管不問。此等意外,你等覺得能防止麼?官府定然是管不了也不想管的!”
“說來說去,盧老爺還是因有了官位,又自恃著自家存糧特多,不欲與我等民間商戶通同意氣,一起賺錢,自己卻可以穩坐釣魚臺,賺取大利!”秦金旺不滿地說道,“看來我等說破嘴皮也勸不了盧老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