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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四)

邵樹德一笑,不再爭論這個話題,而是問道:“各部都到齊了嗎?和斷立誓儀式何時舉行?”

“地斤澤左近的大小部落,皆在此了。大王兵威太盛,麻奴、臘兒部一破,各部不敢怠慢,兩日間就都來了。”折宗本說道。

党項人是部落形式,有一些原始的習俗,比如復仇及和斷。若是兩個部落互相廝殺,都死了人,有仇怨了,按照習俗,那就得不死不休,正如元人編的《宋史》中所言:“(党項)其俗多世仇,不相往來。”

《遼史》中亦記載:“喜復仇,有喪則不伐人,負甲葉於背識之。有力小不能復仇者,集壯婦,享以牛羊酒食,趨仇家縱火,焚其廬舍。”

國朝以來,京西北八鎮範圍內的党項人族內、族外進行的復仇活動也極為頻繁。他們抓獲俘虜一般不殺,就是割了耳鼻送還。但如果這人殺過自己族人,那麼就“探其心肝而食之”,或“漆其頭顱為飲酒器”,民風可謂彪悍。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京西北八鎮的党項人雖多,但一直被朝廷管束著,邊將也經常欺凌他們,姦淫擄掠,大概就是這些事情。党項人無力反抗之時,怎麼辦呢?還有個給自己下臺階的辦法,那就是和斷。

党項各族一般都有和斷官,調解雙方令其和好。死了人的,得到錢或牛馬做補償。唐代無故殺死黨項人,如果要和解,一條命大概賠一百緡錢左右,至多一百二十緡,給了錢人家就不追究。党項人殺死漢人,給幾匹馬作為賠償,大概也值個不到兩百緡。

宋代就貴了。紹熙五年,宋兵殺死羌人悶笆,就是一個普通人,害怕人家部落生事,賠了三千三百緡。人家收到錢後,才做了和斷儀式,對天發誓,事情才算了了。老實說,這價錢太離譜了。

此番定難軍殺的党項人可太多了,賠錢是不可能賠的。折宗本出了個主意,那就是賜點袍帶彩鍛,再給幾份告身敕書,事情差不多就了了。邵樹德深以為然,此番出征,身邊確實帶了一些錦緞,本來就打算賜給順服的部落,算是意思意思,今天算是派上用場了。

其實後世折從阮擊破各黨項部落,也是賜一些絹帛和官職告身,然後令其發誓和斷,收為部屬。草原上自有規矩,按照這個來就對了。

兩人說話間,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儀式,並派人恭敬地請邵樹德過去。

參加和斷儀式的除了邵樹德、折宗本以及附庸蕃部外,還有幾個被攻殺過後來投降的部落。部落裡死了人,必須要進行和斷儀式。

邵樹德至儀式現場,見放了好多個髑髏酒器,盛放著混入狗血的酒。那些被打得很慘的蕃部酋豪端起人頭酒器,一飲而盡,然後對天發誓:“若復報仇,谷麥不收,男女禿癩,六畜死,蛇入帳。”

微風吹來,酒器中的血腥氣、酒氣都飄了過來。

邵樹德亦端起人頭酒器,一飲而盡。他本以為自己會排斥這種東西,但喝完後發現一點不適感都沒有。自己的下限,真不知道在哪裡!或許已被時代同化得沒有下限了吧。

喝完後,不用他吩咐,親將李一仙讓人送來了不少蜀中錦緞,分賜給立誓的諸部酋長。至此,復仇之事便算了了。

“諸位!”邵樹德坐上了他最愛的交椅,百餘甲士環列前後。在不遠處,大隊鐵林軍步卒披甲持槊,陣列於側,這說服力一下子就強了起來。

“爾等皆本王治下蕃民,過往有些誤會,今日既已開解,便算了。本王今日只說三件事。一者,從今歲起,各部須至夏州納貢;二者,祭天大會改至夏州舉辦;三者,須服兵役。爾等依是不依?”邵樹德看著站在草地上的各部酋豪,問道。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大紅色的戎服竟然隱隱透出血色。大小頭人們不敢多看,紛紛低頭應是。

“那好!今冬在烏水之畔舉行祭天大會,屆時各部將貢品送來。另揀選族中勇士,隨某一同返回夏州,爾等可有異議?”邵樹德又問道。

“無異議。”酋豪紛紛答道。

“那好!李一仙,給諸位頭人分賜告身。”

邵樹德提前準備了幾十份告身,都是地斤澤巡檢使、巡檢副使之類的幕府官職,歸行軍司馬管轄。最大的是一份都巡檢使的告身,交給了嵬才部頭人嵬才蘇都。

這些職務沒俸祿,更沒有多少實際意義,也就是形式上羈縻一下他們罷了。要想真正統治這些人,日後還得召集幕府眾官員,群策群力,制定並完善新的制度。今天,就只是剛開了個頭罷了。

至於歸附折家的那些部落,他不打算插手,也不會給什麼告身。岳家的面子,還是要給的,畢竟人家也出了力。

邵樹德一直在地斤澤待到了五月初。期間,又有十多個零散小部落的頭人過來,各獻牛羊馬駝千餘,邵樹德一一收下,然後賜給告身,溫言撫慰。

如此一番操作之後,夏州北境、麟州西部的這些草原雜虜,差不多算是勉強擺平了。地斤澤這邊的部落,人丁相對較多,實力也強,搞定了他們,其他那些小部落,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五月初十,邵樹德下令班師。

大軍浩浩蕩蕩,綿延十多里,帶著四千餘匹馬、八千餘頭駱駝、四萬四千多頭牛、二十一萬五千餘頭羊作為戰利品南返。

邵樹德坐在一輛馬車內,看著窗外壯觀的景象,豪氣頓生。一旁,嵬才蘇都的孫女嵬才來美正在給他捶腿。

大丈夫當如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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