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全忠削藩,逼反老將,後梁二世而亡。
李存勖削藩,離心離德,興教門變生肘腋。
邵樹德將來若想削藩,會得到大夥的支援嗎?會不會有野心家冒頭,趁機鼓譟作亂?
他不敢把自己想得比所有人都厲害。
他需要一個獨立於現有體系外的力量做制衡,哪怕將來腐化墮落,能撐過最艱難的一段時間,就已經大賺。
如果還能給子孫後代帶來福利,那更是意外之喜。如果不能,也沒關係,前兩三代的權力交接最難,挺過去就好了。
定都幽州,可以就近巡視草原,與私人部落聯絡感情。也有河北富庶的財貨供養首都,更有海運便利,利於開拓進取,如果他想收復安東舊地的話。
但楊爚所說的也是實情。
“吾不意關隴健兒與河北士人之間有如此大的嫌隙,持這樣看法的人多嗎?”邵樹德問道。
“大帥,關鍵不在關隴人如何看河北人,而在河北人如何看關隴人。”楊爚回道。
這滑頭!避而不答。但邵樹德心中有數了,地域偏見確實不小。
比起關隴人,河北人怕是覺得契丹人、奚人、高句麗人更親近。
比起河北人,關隴人估計也覺得党項人、回鶻人更親近。
畢竟從北朝開始,整個北方就是以地域對抗,而不是民族對抗。
做點事情怎麼這麼難!難道要把河北三鎮所有有反抗能力的人都殺光才行?
“侍衛親軍給我管好了!”邵樹德有些生氣,道:“河南府的那兩千人,明年調回來解散,換一撥人過去。”
楊爚低頭應是。
邵樹德感到一陣無力。有些事情,當你的基本盤都反對你的時候,真的很難。
李存勖拉攏後梁降人,對抗河東舊人,最後把自己玩死了。
五代輪迴,難道真的是宿命?
……
大順三年九月初四,長安。
謝瞳最近的日子很難過,因為他快沒錢了。
進奏院的邸官是李振的人,那個惡毒小人,故意看自己出醜,根本不肯接濟。
再過幾日,如果還是沒錢,謝瞳打算一狠心吃住到進奏院去好了。屆時鬧將起來,看那廝敢不敢攔。
“唉!說狠話沒甚意思。”謝瞳最終還是決定到渭橋鎮,借住到一位同鄉商賈家裡。
“商州封路之前,有訊息傳來,泉州刺史王審潮舉大兵圍福州。越州董昌遣兵五千助福州範暉,杭州錢鏐礙於情面,助以錢糧,泉州軍大敗。不過沒有退兵,還在繼續打,福州百姓日子難過。”同鄉嗟嘆道。
謝瞳也嘆氣:“董昌、範暉、錢鏐之流,殘民以逞,竟然連連得志,老天真是無眼。”
其實,在朝堂諸公眼裡,董昌的形象可好著呢。
這貨任威勝軍節度使,領越、衢、臺、明等八州。就連錢鏐原本都是跟他混的,因為擊敗劉漢宏的功勞,得了杭州刺史之職。今年朝廷又授錢鏐武勝軍都團練使的職務,領有杭、蘇數州之地。
孫儒大敗之後,錢鏐也撈了點好處,收編了部分潰散的蔡兵,編為武勇都。
此人野心勃勃,窮奢極欲,為此橫徵暴斂,“重斂其民以事奢僭,下至雞魚卵鷇,必家至而日取”。
連一隻雞、一條魚、一枚雞蛋都要搶走,以滿足他窮奢極欲的生活,百姓多有破家而亡者。在老家大興土木,廣置豪宅,裝修極其奢靡,還非常講究排場,隨從、侍衛極盡威風之能事,比邵樹德、朱全忠這類排場還要大。
對付不聽話的手下,動輒凌遲、剖心、挖肝,其殘暴和豪奢,不愧是亂世武夫。
若不是他爹很有智慧,時不時勸說,估計要走上不歸路了。
董昌也經常搜刮百姓財貨。
不過他沒忘了朝廷,搜刮來的財貨,拿出相當部分,每次派五百軍士送往長安,貢賦不絕。朝廷對他不知道多喜歡了,目前已經晉爵雲安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