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很快停了下來,休息一個時辰。
淮軍水師將領周本上了岸,遠遠看到朱全忠,便走了過來。
周本交遊廣闊,與李振隨意聊了幾句,很快弄明白了發生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敬翔,眼神之中頗多意味,敬翔輕輕搖了搖頭。
周本不放棄,只遲疑了一會,便上前行禮道:“參見梁王。”
“一路上得將軍相助,夏賊不敢侵,功莫大焉。”朱全忠吩咐親兵擺上案几,煮茶。
遠處還有定難軍的遊騎在活動,但梁軍似乎早習慣了,任他們撒歡。只要不靠過來,一般都懶得驅逐。
“大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周本說道。
“說吧,我還沒死呢。”朱全忠冷哼一聲,道。
“昔年蔡賊薄汴州,兵鋒直逼八角鎮。彼時梁王所領不過四州,亳州叛將謝殷還割據自立,不遵號令。”周本說道:“如此艱險之局,都讓梁王化解了,今不過小挫,又有何憂?”
朱全忠嘆道:“此一時彼一時。以周將軍來看,邵賊比之秦宗權若何?”
“強上許多。”周本老實說道:“邵賊所恃之處,乃關西數十州大體安寧,戶口滋長、錢糧漸豐,可支援其連年征戰而不傷根本。”
朱全忠點了點頭。
在夏軍東出之前,朱全忠就意識到了河南四戰之地的不足,因此一直有意識地將戰火燃燒到別人的地盤上。
從中和三年鎮汴以來,大戰黃巢、秦宗權,除尉氏之戰(尚讓)、八角鎮之戰(秦宗權)是在汴州外,其餘大戰都儘量推到外圍,如陳、許、蔡等地。後來與朱瑄、朱瑾、時溥的戰爭,亦主要發生在外鎮。
每年都有大戰,甚至不止一次大戰,但宣武諸州的農桑卻得到了恢復,不得不說這是梁軍越打越強的根本原因。
但邵樹德比他更離譜。快速整合了關西之後,便不斷東出,最近幾年,更是直接在河南大戰,關西根本之地竟然享有了多年太平。
戰爭,除本身消耗大量物資外,最大的破壞可能就是需要徵集夫子、鄉勇了。夫子離家後,影響農業生產,直接上陣的鄉勇死傷也很驚人。這些民間壯丁的損失是難以彌補的,也是越打越窮的重要原因。
“然梁王亦有汴、宋、亳、曹、單、滑、徐、宿八州在手,尚有精兵五萬餘,豈不比那時強多了?”周本侃侃而談:“殿下還有機會,此時須得鎮定,不可將大軍輕擲。邵賊勝兵十數萬,又有騎軍數萬,氣勢洶洶,此時與其大戰,恐凶多吉少。”
說到這裡,周本壓低了聲音,道:“若長直、飛勝、雄威三軍盡喪於此,曹州朱珍可還會聽令?”
敬翔、李振相對而視。他倆不是武人,沒有那種乾坤一擲的豪情,每日所思,無非是如何在現有局面下輾轉騰挪,勉力維持。梁王曾罵他們只能查漏補缺,出謀劃策,缺乏武人賭一把的勇氣。
敬翔承認這是他性格上的缺陷,只能當謀士,無法做好一個主君。但問題是,你想賭,邵賊面善心黑,老奸巨猾,從來不賭,怎麼賭贏?
他倆之前或許還有援救龐師古的心思,但在知道最新戰局之後,已經不建議梁王這麼做了。
但他們也不太敢在這個時候觸梁王的黴頭,搞不好會死人的。周本幫他們把這話說出來,頓時暗舒一口氣。
兵敗如山倒,可別再賭了。若賭,不妨賭時局變化,別賭戰場上的輸贏了。
邵賊攜大勝之威,屯於許州,堅壁不戰,挫你銳氣。待你最初那一股子勁頭過去後,再遽然殺出,可擋得住?
而且,他還可以招降朱珍、張廷範,甚至是汴州守軍。兩軍相持之時,一個接一個噩耗傳來,怕是不戰自潰,全軍盡降矣。
“殿下,我主不日即克安州,還請殿下愛身,從長計議。”周本言辭懇切,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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