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這樣。”邵樹德溫言道:“我非嗜殺之人,但事到如今,許進不許退,我擔負的東西太多,不能出現任何閃失。否則,天下分崩離析,亂兵四起,又是數十年戰亂。這個代價,天下人付不起。”
這話聽起來很過分,很自以為是,但王溥卻理所當然。而且他也確實是這麼想的,不然也不會暗中告密,巴巴地投靠過來了。
“回去吧。”邵樹德擺了擺手,道:“聖人想一出是一出,身邊還需要眾正輔佐,不至於出亂子。”
“是。”王溥恭敬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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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溥當天就離開了。
邵樹德繼續在內黃,屢遣兵挑戰,賊人但堅守不出,並不與戰。
無奈之下,他也不打算在此浪費時間了,便委任天雄軍都虞候牛禮為魏州招討使,右廂兵馬使解賓為副使,統領前線兩萬餘軍隊,自己則帶著銀鞍直回了衛州。
甫一到衛州,鎮州王鎔又遣使求見,邵樹德許之。
“鎮州幕府判官周式拜見夏王殿下。”很快,一位身量高大的文士被引了進來。
邵樹德稍稍打量了一下,此人身高臂長,手上還有老繭,看他站立的姿態,明顯是經常拉弓以至於腰椎都微微變形。
河北文士,名不虛傳。
“使者匆忙而來,所為何事?”邵樹德問道。
“自為兩家盟誓而來。”周式答道。
盟誓,在如今這個形勢下,就是服軟的委婉之言。也就是說,王鎔有意當邵樹德的附庸。即便開立新朝,也願意稱臣納貢。
“趙王屢以兵仗、資糧輸於河東,今大軍壓境,便來修好,不覺得晚了嗎?”邵樹德問道。
“趙王其實也是迫不得已。”周式突然嘆了一聲,臉色悽苦。
“何解?”邵樹德奇了,問道。
“殿下應知,克用入主晉陽之後,三番五次興兵,先攻昭義,復攻大同、成德。鎮州離晉陽不過四百餘里,可謂近在咫尺。易定又附河東驥尾,屢從征討。幽州、滄景、魏博等鎮但各自保,莫相救恤。晉兵殘暴,趙王為成德四州百姓計,故與克用虛與委蛇。”
邵樹德笑了。
這個說法倒是新鮮,不過——或許也是實情?
不,只是事實的一小部分罷了。真正的核心原因,還是他們不願意放棄自己的核心利益,即以土地傳付子孫。說白了,就是不上供,不交權,把鎮冀深趙四州當做自留地、鐵飯碗罷了。
必要的時候,可以對外稱臣。且無論稱臣物件是誰,只要能保證既得利益,一切都好說。
“晉兵確實殘暴。”邵樹德隨口應了句。
“殿下若能除河東暴兵,則天下諸鎮誰不聽命,豈唯鎮州?”周式又道:“如此,殿下為今世桓文,可崇禮義以成霸業也。”
周式話裡話外,拿“天下諸鎮”來給自己壯膽,還提到了齊桓公、晉文公,邵樹德聽了就想笑。
桓文霸業,什麼年代了?
“藩鎮之禍,君當知之。”他說道。
周式一窒,臉色難看了起來。這是一點面子不給,要強硬削藩了。他不想當春秋霸主,要當掃六合的秦王。
“殿下。”周式加重了語氣,說道:“鎮州雖小,城堅糧足,上下一心,勇武敢戰。殿下雖提十萬之眾,未易攻也。況王氏秉旄五代,恩澤遍佈四州三十五縣,人慾為之死戰,豈可輕侮?”
“使者也不必作大言。”邵樹德說道:“我素來以誠待人。洛陽尚賢坊故河東節度使韋湊宅,已修葺一新,以待趙王。趙王若戰,便戰。若願入朝,則以禮相待,富貴無憂。成德武夫,是那麼好相與的嗎?死硬到底,或非智者所選。原話帶回去吧,我不想多說。”
成德四州三十五縣,一百多萬人口,五萬軍隊,戰馬極多,財貨山積,還是有一戰之力的。
在這種情況下,憑藉隻言片語,顯然不可能讓他們交出權力。
不殲滅他們的主力部隊,不打消他們的幻想,是不可能真心屈服的。
在接下來一段時間,成德顯然不是主攻目標。邵樹德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軟化他們的抵抗意志,在他們心中種下一顆種子。這顆種子現在處於休眠狀態,但如果遇到合適的條件,就會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我不嗜殺,寬厚待人,說話算話,真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好好想想,值不值得?
周式聞言有些無奈,或許他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了。行禮之後,默默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