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他殘暴吧,更不至於。撐死了有點公子哥的脾氣罷了,但不會殘民以逞。
楊行密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兒子了。
狂妄、頑劣是真的,武藝雖然還看得過去,但更喜愛詩文,與文人交際較多。同時愛享受,愛排場,奢靡無度,讓節儉慣了的楊行密十分不滿。
但不滿又能怎麼樣?他是長子,今年十六歲,次子才五歲,三子、四子更小。這個世道,敢把家業交給小孩子嗎?不能啊!
“邵賊之子都領軍上陣了,吾兒卻這麼頑劣。”楊行密長嘆道:“將來怎麼放心把家業交給你?”
楊渥不以為然道:“邵賊倒行逆施,建極偽朝,定然引得天下有識之士不滿。他如今怕是自顧不暇,大人又何必這麼擔憂呢?”
“家國大義,比得上刎頸一刀麼?”楊行密看著兒子,問道。
楊渥語塞,旋又道:“大人何必如此憂慮?邵賊建偽朝,內部先得亂上一陣子。他年紀也不小了,北方尚有河東、魏博、成德、滄景、易定等強藩抵抗,甚至就連契丹人都與他們關係不睦,屢屢相攻。他怕是到死也沒工夫南下江淮。”
“你就這點志氣?”楊行密氣急,怒道:“偏安一隅,死路一條。若你抱著在江淮吃喝玩樂,安享富貴的想法,那麼淮南保不住,江南也保不住。縱然邵賊沒空南下,到他兒子那一代,你拿什麼抵擋?”
楊渥臉上有些掛不住,嘟囔道:“大人何必如此動怒。去歲淮北大戰,我軍拼盡全力,也打不過邵賊……”
“住口!”楊行密揚起手,想要甩兒子一個耳光,事到臨頭心中一軟。三十多歲才得此子,向來溺愛,真有些下不去手。
“滾!”他怒吼一聲。
楊渥心中畏懼,一溜煙跑了。
楊行密頹然坐了下來。
邵樹德代唐而立,建立偽朝,按說是一個糾集天下諸侯圍攻他的好機會。
但楊行密沒這個心氣了,淮南上下也沒這個心氣了。去年的淮北大戰,讓很多人畏懼不已,今年以來,東河城、臨淮、漣水相繼丟失,淮水北岸已無據點。他苦心孤詣建立起來的淮南集團,已經無法對邵夏造成威脅了。
罷了!罷了!還是清理好內部,為不成器的兒子鋪路吧。
李克用身為宗室都沒反應,我折騰個什麼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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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用、楊行密一南一北兩大軍頭,對邵夏建極之事,除了口頭唾罵之外,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反應。
他們這種看似懦弱的應對,自然也被其他諸侯看在眼裡。
從七月下旬開始,陸陸續續有軍頭遣使上洛,奉表稱臣。
最先行動的是荊南節度使趙匡凝。在派出姚洎獻祥瑞之後,又遣其弟匡明攜帶大批珍寶入京,以荊南諸州稱臣,乞受大夏荊南節度使節鉞。
第二個行動的是杭州錢鏐。
他遣十五歲的長子錢傳璀攜帶財貨登船,向北航行至海州登岸,前往洛陽,奉表稱臣。
威武軍節度使王審知遣其兄王審邦上京,奉上大唐官印、旌節,打算求得新朝冊封。
……
南方各路軍閥,有野心的其實不多,或許就楊行密、馬殷、李茂貞等寥寥數人罷了。
他們所求,仍然是割據一方,坐觀中原成敗,最後再下注。
中原誰當天子,他們就向誰稱臣,沒有任何原則,沒有任何節操。
邵樹德建立新朝,登基稱帝,看樣子沒有拉任何仇恨,外部環境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這是他二十年征戰所帶來成果,正所謂水到渠成。
而這些南方軍頭的陸續抵達,其實也給他出了個難題,該怎麼和他們相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