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彥章、危全諷對視一眼,又都避了開去。
以前他們盼望大夏生內亂,現在又非常不希望有內亂,世易時移,誠如是也。不過,連番大勝,上下鹹服,真的亂得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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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渤海人啊?」
「長得與咱們夏人也沒甚分別嘛。」
「怎麼沒分別?鬍鬚濃密,高鼻深目,差遠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被俘的渤海軍校是粟特人?」
「這······」
「確實長得差不多,他不張嘴,我以為是唐人。」
長夏商行之內,拓跋思敬聽聞有俘馘入城,立刻放下手裡的賬本,走出了內室,到大門口觀看。商場內的人也停下了商品的挑揀,往門口擠。
聖人在北平好幾年了,如今住在這座城市裡的,除了關西人外,河南人、河北人、河東人乃至江南人都不少。
作為頂級購物場所,長夏商行能提供市面上難以見到各種特殊商品,絕對是外地人經常出沒的地方,此刻站在門口圍觀的,便有他們。
被押到北平府的渤海俘虜,一般都是有點身份的。除了王室宗親外,還有一些所謂的「主戰派」官員、世家,如南京烈氏、西京李氏、東京康氏、上京大氏、高氏、申氏等。
他們經歷了長途跋涉,一路上雖然沒受什麼虐待、羞辱,但絕對不好過,此刻疲累欲死,蓬頭垢面,加之來到了陌生的敵國都城,將要領受未知的命運,故一個個驚惶不定,哀傷不已。
甚至於一些婦人、小孩都在哀哀哭泣了。
這就是亡國奴的下場,在場的所有人都升起了明悟。
聖人攻滅河南、河北藩鎮,手段雖然談不上多柔和,但絕對是把他們當自己人看待的。若不是,他們便是今年渤海人的下場,也是去年契丹人的下場。
一些河北商徒、士人搖著頭,嘆息著走開了。還有一個多月就過年了,回去之後,也有一筆談資。家中有些後生,對朝廷頗多怨言,以前懶得管他們,今後再大放厥詞,就得扇他們
嘴巴了。
鄉里一些認識的武夫,軍潰之時潛逃。朝廷明明已經下旨赦免他們的罪過,令其各安生業了,偏偏還一副不服氣的模樣。如果遇到,可以和他們好好說道說道,有些執念,該放下了,沒機會的。
前來北平公幹的潞州別駕郭崇韜夾雜在人群中,若有所思。
大夏新朝建立快八年了。八年間,一個勝利接著一個勝利,如滾雪球般迅猛發展,可呼叫的人力物力越來越多,效力朝廷的才智傑出之士也越來越多,相對應的,面對對手的優勢也越來越大,完全就是一種良性迴圈。
這種迴圈是很難打破的。除非出一個史詩級大敗,或者來個倒行逆施之主,但顯然不可能。
而且今上從一開始就沒對武夫們讓步,權力剝奪得十分乾淨,為此賭上了自己的威望和前途。只要他不死,這個朝廷就穩如泰山。
當然,如果他死了,這天下就有意思了,分崩離析是必然的。只是,短時間內看不到希望啊。今上開得強弓,騎得烈馬,玩得貞婦,還能御駕親征,很多人都被他熬死了,你能怎麼辦?
老老實實吧!他長吁一口氣。
河東集團的發展看起來還好。除了晉王后人被有意雪藏了之外,投降過來的要麼是大將之職,要麼是州郡之位,總體不錯了。
聖人大概也需要他們這個群體崛起吧?關西集團太過耀眼了,河南集團一盤散沙,無法相抗,河北集團才剛冒了個頭,遠遠談不上地位。聖人是精明的,他以關西集團為根基,但又不能絕對依靠關西集團,其中的妙處,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邵聖,我服了。從今往後,積極做事,慢慢等待機會。
郭崇韜很快便離去了。
出門之前,看到幾個操荊襄、蜀地口音計程車人議論紛紛。他暗暗哂笑。
安史之亂後,一百五十多年沒見到這種盛景了。看他們那模樣好像要有感而發,賦詩一首。如果出了佳句,哄傳天下,讓更多人知曉聖人的豐功偉績,那就更不得了了,南方諸鎮的有識之士會紛紛北上,武夫們受此影響,抵抗的心思也會弱許多。
天下歸心,大抵就是這個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