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人到處使用奴隸……”離開焉耆後,厄爾布魯士看著路邊一個個像“兔子洞”一樣的窩棚,有些驚訝。
真的和兔子洞一樣!或許稍大一些,但沒有本質區別。
洞口很狹窄,僅容一人出入。外面髒兮兮的,用樹枝、樹葉聊為遮蓋,不知道是擋風沙還是擋陽光。
洞內黑黢黢,隱約能看見一些生活用品。一層蘆葦茅草鋪在最底部,既是防潮,似乎也作為床讓人躺著睡覺。
離兔子洞不遠的地方,三五成群的“奴隸”們嘻嘻哈哈,磨刀的磨刀,準備馬車的準備馬車。再看看地裡金黃色的麥子,這是準備收穫了。
“收完麥子,還來得及種一茬雜糧。”塔姆靠了過來,低聲說道。
厄爾布魯士彷彿沒有聽見,仍然處於一種見鬼的狀態:夏國奴隸也太——快樂了一點!
就他們這生活條件,滿波斯也找不到幾個這樣的地方啊。
見厄爾布魯士不說話,塔姆不以為意。他從中看到了另外一個事實:夏國人在邊境地帶的屯墾規模,可能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大。
他翻閱過兩百年前的檔案,得知唐人主要是透過軍事屯墾的方式在喀喇沙、唆裡迷、別失八里等地獲得充足的糧食,進而支援他們四處征戰。
夏國人似乎也繼承了這種方式,但更專業——奴隸種地、士兵作戰。
這樣或許消耗更大,但毫無疑問保證了邊境軍團的戰鬥力,這從過去幾年的數次交鋒中就能看得出來:富有戰爭經驗的老兵非常多,新兵也沒有荒廢在軍事屯墾中,而是在老兵的帶領下正常訓練、行軍、作戰,打上兩年後,慢慢都成熟了。
只是——這些奴隸確實太聽話了一些。再看那麥田,不像隨意糊弄的樣子啊。有的地塊已經開始收割,他們小心翼翼,甚至連遺落在地上的麥穗都撿走。若有鳥雀來食,當場趕走,彷彿見到了仇人一般。
這副場面讓塔姆感覺很違和:他們好像是在保護自己的財產,而不是為了奴隸主。
“看出什麼了嗎?”正遐思間,厄爾布魯士突然走到他面前,低聲問道。
不低聲也不行,因為還有陪同、護衛他們的夏國官員、士兵。
“他們的後勤在慢慢改善之中,可能已經持續不止一年了。”塔姆指了指那些田地,說道:“這些田,顯然不是一年就能開墾出來的,至少兩年了,甚至三年。”
“你的意思是說,夏人越來越容易籌措到糧食?可以更加頻繁地發動戰爭?”厄爾布魯士問道。
“我覺得——”塔姆想了想,道:“夏國在邊境地區的糧食產量,肯定大幅度增長了。但這些增長的糧食,以及他們越境掠奪的牛羊、食物,多數被新增人口給消耗掉了。新增計程車兵、工匠、學者、農奴等等,路上不是見到過了嗎?”
厄爾布魯士沉默了一下。
確實,他們從喀喇沙北上,確實遇到了相當數量的移民隊伍。聽聞多數都是夏國邊境軍團士兵的家人,以及從東邊過來的工匠,這些人肯定是要消耗糧食的。
“所以,你認為夏國可能要停止他們的侵略行為了嗎?”
“正相反。”塔姆說道:“一時的後退,是為了更好地前進。我認為,如果等喀喇沙等地的夏國人穩固了統治,積攢起充足的後勤物資,他們會發動遠超你我想象的大規模軍事行動,後果可能讓人難以承受。”
“你建議我改變談判策略嗎?”厄爾布魯士問道。
“尊敬的迪赫坎,你最大,你說了算。”塔姆沒有正面回答。
厄爾布魯士有些生氣地轉過了身,嘴裡還唸唸有詞,彷彿在咒罵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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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
稍事休息的眾人繼續上路,且動作非常快,於六月二十日抵達了高昌。
作為高昌最高的兩個門第之一,廉家正在大辦酒席,宴請各路官員、軍將和親朋好友。
作為波斯使團,他們沾了護送他們的軍將李從珂的光,也被安排了座位,可以蹭吃蹭喝一頓。
桌子被安排在一處葡萄架下。
六月下旬的高昌,正是太陽火辣辣的時候,因此傍晚時分才開席,葡萄架上也有絲絲涼風,倒不覺得太過難受。
塔姆帶著一位粟特翻譯,四處溜達了一番,很快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