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本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邵樹德做得太過分了,不給武人一點奔頭,管得死死的。大夥提頭賣命,不就是為了富貴傳付子孫麼?結果你倒好,富貴或許是有的,但只能給邵樹德當狗才能得到,完全靠他施捨。手頭沒有兵、沒有權、沒有地盤,這富貴能長久麼?
“邵賊多騎卒,梁王還需小心。潁州城內亦有賊人,或不會眼睜睜看著咱們撤走。”周本提醒道。
朱全忠與周本聊了這麼久,心情好了許多,似乎又找回了一點感覺,道:“周將軍勿憂。潁州賊兵戰力羸弱,多為土團鄉勇,擋不得我精兵一擊。我倒希望他們出城追擊呢,正好給他來個回馬槍。”
周本乾笑兩聲。潁州賊兵似乎真的不怎麼強,不知道是不是淮寧軍的普遍水平。應該不是,不然的話,你讓攻壽州不克,只能劫掠地方發洩怒氣的朱延壽如何自處?
“使者先在營中休息兩日吧,四月十八拔營啟程,溯潁水而上,至項城。我已密令王敬蕘率夾馬軍離開許州東進,接應我等北上。”朱全忠說道。
夾馬軍之前戍守潁東營壘,苦戰許久,後退到陳許整補,招募忠武精卒補全編制。接到朱全忠的命令後,王敬蕘於深夜離開許州,前往陳州。
但王敬蕘能走,還部署在前線的長劍、匡衛、堅銳、佑國四軍就難了。他們是走是留,朱全忠還在猶豫之中。
陳許與鄭汴相連,看樣子是可以守一守的。輕易撤走的話,靠趙珝能守得住?怕是李唐賓大軍壓境之下,守不了幾日就降了。
但如果留在那裡,單靠陳許二州是養不起龐師古那幾萬人馬的,必須從外州協餉。如今蔡州已失,潁州必然也要丟掉,其他州縣也很不保險,一旦餉械兩缺,打不了多久就會崩潰。
朱全忠曾問計於他人,結果意見不一。
李振建議北撤,與夏賊爭奪鄭州,先把從旋門關湧進來的賊人驅逐,解決汴州西側的威脅。說白了,就是去彌補葛從周大敗所造成的惡劣影響。
敬翔模稜兩可,顯然不敢給主意了,或者說他也覺得很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龐師古堅決反對撤。理由是一旦撤了,許州趙珝獨木難支,抵擋不了李唐賓大軍的圍攻。而且潁東前線相持這麼久,堡寨林立,賊人不好攻,一旦放棄堅固的營壘,倉皇北顧的話,將士士氣低落,夏賊銜尾追擊,弄不好損失會很大。
不過敬翔昨日又進言,說可以先不撤,繼續堅守,等等外部局勢的變化。
他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話不是很中聽,朱全忠耐著性子聽完了。核心意思就是以拖待變,待鄆州局勢明朗之後再做計較。實在不行的話,試探性調朱珍西進,看他會不會奉命。
另外,他也提到了李克用和羅弘信。值此危急存亡之時,他倆不能再坐視了。
如果李克用揮師攻河中或河陽,則夏賊全線震動,必然會將注意力轉移到北方,河南戰局轉危為安,甚至可以趁勢發動一些反攻,收復部分失地。
如果羅弘信願意攻河陽,也能達到一部分效果。邵樹德就那麼篤定留守兵力一定能打得過魏博嗎?以他謹小慎微的作戰風格,定然會解了汴州之圍,將騎軍部署到利於增援河陽的地方,梁軍也能趁勢發動反擊,至少可以在鄭州方向有所進取。
實在不行的話,乾脆讓魏兵渡河南下,協防滑州,也能保留一條接收外部錢糧、器械、戰馬援助的通道。
敬翔同樣提到了楊行密。
他認為安州已無實質威脅,淮人圍攻日久,破城之日不會太遠。而杜洪實為守戶之犬,對邵賊也沒那麼死心塌地,其實是可以爭取的。至不濟,他也不會死心眼損耗自己實力,幫著邵賊拼命。淮軍,可以大膽一些,從安州突入隨州!
唐鄧隨空虛無比,一如此時的汴宋腹地,淮人不需派多少兵馬,即可佔領大片土地,威脅唐州。如此,則威勝軍大震,士氣有可能受到影響,丁會趁勢猛攻,折宗本大敗的可能性很高。丁會那一點取得突破後,反過來可以會師淮人,包抄進汝州,讓李唐賓的主力大軍來一場慘敗,全軍覆沒亦不是不可能。
朱全忠對此沉默。其實他也知道,敬翔說的這些過於理想化了,最終打個折,完成一半就不錯了。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心動了。
這確實是翻盤的唯一機會。汴州單靠自己,已經無力迴天了。
乾寧四年四月十八日,朱全忠下令拔營,分批北上。
糧草輜重都被裝到了船上,民夫被徵發起來幫著拉縴。
軍士們以大車護衛側翼,防止敵人騎兵襲擾,沿著潁水附近的官道一路北上。
四月二十四日,順利抵達陳州項城縣。此時朱全忠還未收到汴州訊息,彷彿一切都被隔絕了一樣,這讓他的心中頗為焦躁。
可別出什麼事啊!